跳。但是也不想着要躲开这事,她急于要知道那癞痢头究竟是怎么一个样儿,能够立刻看到,也好了解胸中的疑惑。可是那老婆婆似知道这事不妥似的,便笑道:“请大家原谅,不必玩笑了。今天她不过是过门,还是个姑娘身分,不能当她洞房花烛那样的闹。等将来办喜事的时候,再请大家闹新房吧!”说着,向大舅娘丢了一个眼色。这大舅娘立刻两手向外同伸出来,挡住了四周的人近前,笑道:“大家请让一点吧!请让一点吧!回头让她给你们倒茶装烟。”她口里说着,将春华让进了屋子里去。
自然,男客是不能跟着的,女宾却不分界限的,一齐拥了进来。春华当在拜祖先公婆的时候,本来暂时清楚了一会子,自宾客一说到新郎两个字复又糊涂起来了。现在到了屋子里,见到满眼都是人,于是低了头,听凭那大舅娘摆布,自己只当没有了人气的死尸,什么都不理会。因为如此,所以虽然有许多人围住身边,问长问短,也不答应,也不抬起眼皮来看人,亲戚朋友想到今天一早这番情形,又看到春华虽不是啼啼哭哭,眉峰眼角,自然也很有一番不情愿,因之也不十分笑闹,慢慢地散了。当屋子里只剩了两三个人的时候,春华才算神志清醒了过来,自己原来是站在一张床边。在床面前有一张红漆椅子,便是那大舅娘坐着,她捧了一管水烟袋,正抽着烟呢。大舅娘身旁,又站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人家也是一张鹅蛋脸子,脸上的扑粉,虽是不曾扑匀,这倒可以看出这姑娘有些天真。尤其是那两腮上泛出两块红晕来,和那漆黑的眼珠相衬着,显出她也是个聪敏姑娘。那漆黑的辫子上扎了一小截红绳根,身上还穿了一件新的白花布褂子,四周镶滚着红边,这很像是特为打扮着来的,倒很是让人相爱。不由得一见之后,就多看了她两眼。殊不知那姑娘,更是顺人的心,便悄悄地走过来,挨着她身子站定。而同时就暗地里伸过手来,扭了她两下衣袖,微笑道:“姐姐,你不觉得受累吗?坐下吧。”春华向她点了一点头,面上还带一点微笑。当她进门以后,始终是绷着两块脸子。这时候她微微笑起来,大舅娘觉得她红嘴唇露着整齐的白牙齿,微微地现出两个酒窝,自在浑厚之外,又带着许多妩媚的模样。便笑道:“你看,这不是你两个人有缘吗?一见就投机。人家都叫你新娘子,我想这是不对的,究竟还没有到你大喜的日子呢,我想还是叫你大姑娘吧。大姑娘,你猜这人是谁,这就是二姑娘啦。她名字叫春分,正好和你的台甫同一个字,岂不是姊妹哩?怎么叫春分呢?她就是春分那一个日子生的。她也念过《女儿经》、《增广贤文》,将来可以拜你为师啦。”春分笑道:“大舅娘,你说这话,不会笑掉人的牙吗?我们这位姐姐,连文章也都会作啦,我怎么和她说到书上去呢?”春华又对她微微一笑,也不曾说到谦逊的话上去。
这就听到门外有妇人说话声,正是婆婆来了。她笑着进来道:“自从戏台下见过一面,这孩子我有几年不看到了,倒长得越发的清秀,人也是极其温柔的,还有什么话说,就差我们长寿配她不过。”春华总不肯失了礼,为父母添了不是,所以婆婆进来,她把刚坐下去的身子,又站立起来。这位婆婆,娘家姓廖,父亲是个举人,也是小姐出身,春华是知道的,心里警戒着,总要处处提防。廖氏对她周身上下,又打量了一番,便道:“我听说,你昨晚是一晚都没有睡,你先歇一会子,到了上午,恐怕来看的亲戚朋友更多,因为人家都说要看这女才子呀。嫂子,我们出去谈谈吧,让春分陪她在屋子里歇一会儿。”大舅娘笑说好的,和廖氏一路出去了。可是春华心里就想着,天下哪有做新妇的人,一到婆婆家就睡觉的道理,所以就抬起头来和春分说话。这才打量了这屋子一番,只见全屋粉刷得雪亮干净,床和桌椅衣橱,全套的家具,都是朱红漆的,床对过梳妆台上,一律都是新的镜台粉盒之类。就是这边方桌上,罩着长条桌,也陈设着花瓶时钟,照本地方规矩,已是上等新房陈设。可没有一样是娘家的。春分见她满屋打量,心里也就明白了,笑道:“姐姐,我爹娘真是疼你呀。听说你喜欢读书,把里面这间套房,收拾着,做了你的内书房呢,你来看看。”说着,拉了她的手,向旁边一个侧门里去。春华半推半就的,跟了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