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有智慧，

曰：“然。”

在信仰基督教的读者们看来，这几句话一定很象耶稣的“山上训言”；在他们看来，这几句话也许同样地没有效力。老给“山上训言”加上一句有趣的话：愚者有福了，因为他们是世上最快乐的人。庄继续着老“大巧若拙；大辩若讷”的名句而说：“弃智。”柳宗元在八世纪时称他比邻的山“愚山”称附近的“愚溪”郑板桥在十八世纪时说了一句名言：“难得糊涂。聪明难，由聪明转糊涂更难。”中国文学上是不断地有赞颂愚钝的话的。国有一句俚语说：“别太明。”（Don’tbetoosmart）由这句俚语就可以看抱这态度的智慧。最有智慧的人常常假装“傻瓜”

隐者有益。

孔曰：“善哉！”辞其游，去其弟，逃于大泽，衣裘褐，杼栗。兽不群，鸟不行。

“恶死乎？”

任曰：“予尝言不死之。”

我曾写过一首诗，把家的思想概括起来：

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

傻瓜的讨人喜是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我相信无论在东方或西方，世人是憎恶一个跟同伴们来往时过于明的人的。袁中郎曾写过一篇文章，表白他和他的兄弟为什么情愿用四个极愚笨而极忠心的仆人。任何人想起所有的朋友和同伴时，都可以证明一个事实：就是，我们所喜的人，并不是才能受我们尊重的人，而才能受我们尊重的人，也不是我们所喜的人；我们喜愚笨的仆人，因为他比较靠得住，因为和他在一起时，我们尽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日，不必提防他。智慧的男人多数要娶不太明的老婆，智慧的女人多数要嫁不太明的丈夫。

钝者有机巧，

曰：“然”

缓者有雅致，

中国历史上有一些著名的傻瓜，都因为他们的真癫或假癫，很讨人喜，很受人的。例如，宋代的著名的画家米芾，号“米颠”（即癫），因为有一次穿了礼服去拜一块岩石，叫那块石他的“丈人”遂得到这个名号。他和元朝的著名画家倪云林都有洁癖。又有一个著名的疯诗人，寒山和尚，蓬赤足，在各大寺院跑来跑去，在厨房里打杂，吃人家剩下来的残羹冷饭，而在庙寺和厨房的墙上写不朽的诗。受中国民众所的最伟大的疯和尚无疑地是济颠和尚，又名济公；他是一通俗演义的主人公；这演义越续越长，其篇幅至今约比《堂吉诃德》（DonQuixote）多了三倍，看来似乎没有完结。因为他是生活于一个术、医药、恶作剧和醉酒的世界里，而且有一神力，能在距离几百英里远的城市里同日现。纪念他的庙宇今日还屹立于杭州西湖附近的虎跑。十六世纪和十七世纪的伟大浪漫天才，如徐文长、李卓吾和金圣叹（他自号为“圣叹”因为据他说，当他世的时候，孔夫的庙堂里曾发一声神秘的叹息）。虽然和我们一样正常，可是多少因为他们的外表和举动违背传统的习惯，不免给人一疯狂的印象。

大公任往吊之，曰：“几死乎？”

“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其意者饰知以惊愚；修以明汗。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

所以，我们在中国文化上看见一希奇的现象，就是一个大智对自己发生怀疑，因而造成（据我所知）唯一的愚者的福音，和最早期的潜隐为人生斗争之最佳武的理论。由庄的“弃智”的忠告，到尊崇愚者的观念是一个短短的过程；在中国的绘画里和文艺作品里的乞丐，隐蔽的不朽者，癫僧，或《冥寥游》中的奇绝的隐士等等的人中，我们不断地看见这尊崇愚者的观念。智者在人生的迷恋中清醒过来了；这觉悟着一浪漫的和宗教的情调，而诗的狂想的境界；于是那个可怜的、衣服褴褛的、半癫的和尚，在我们的心目中变成最的智慧和崇的格的象征了。

“东海有鸟焉，其名曰‘意怠’。其为鸟也，——，而似无能。引援而飞；迫胁而栖。不敢为前；退不敢为后。不敢先尝；必取其绪。是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于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