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关于《苏东坡传》

②此文系《〈苏东坡传〉序》，有删节。

我写《苏东坡传》并没有什么特别理由，只是以此为乐而已。存心给他写本传记的念tou，已经存在心中有年。民国廿五年我全家赴mei时，shen边除去若干jing1选的排印细密的中文基本参考书之外，还带了些有关苏东坡的以及苏东坡著的珍本古籍，至于在行李中占很多地方一事，就全置诸脑后了。那时我希望写一本有关苏东坡的书，或是翻译些他的诗文，而且，即便此事我不能如愿，我旅居海外之时，也愿shen边有他相伴。像苏东坡这样富有创造力，这样守正不阿，这样放任不羁，这样令人万分倾倒而又望尘莫及的高士，有他的作品摆在书架上，就令人觉得有了丰富的jing1神食粮。现在我能专心致力写他这本传记，自然是一大乐事，此外还需要什么别的理由吗？

元气淋漓富有生机的人总是不容易理解的。像苏东坡这样的人wu，是人间不可无一难能有二的。对这zhong人的人品个xingzuo解释，一般而论，总是徒劳无功的。在一个多才多艺，生活上多彩多姿的人shen上，挑选chu他若干使人敬爱的特点，倒是轻而易举。我们未尝不可说，苏东坡是个秉xing难改的乐天派，是悲天悯人的dao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的画家，是伟大的书法家，是酿酒的实验者，是工程师，是假dao学的反对派，是瑜珈术的修炼者，是佛教徒，是士大夫，是皇帝的秘书，是饮酒成癖者，是心chang慈悲的法官，是政治上的jian持己见者，是月下的漫步者，是诗人，是生xing诙谐爱开玩笑的人。可是这些也许还不足以勾绘chu苏东坡的全貌。我若说，一提到苏东坡，在中国总会引起人亲切敬佩的微笑，也许这话最能概括苏东坡的一切了。苏东坡的人品，ju有一个多才多艺的天才的shen厚、广博、诙谐，有高度的智力，有天真烂漫的赤子之心——正如耶稣所说ju有蟒蛇的智慧，兼有鸽子的温柔敦厚，在苏东坡这些方面，其他诗人是不能望其项背的。这些品质之汇萃于一shen，是天地间的凤mao麟角，不可数数见的。而苏东坡正是此等人！他保持天真淳朴，终shen不渝。政治上的勾心斗角与利害谋算，与他的人品是格格不入的；他的诗词文章，或一时即兴之作，或是有所不满时有gan而发，都是自然liulou，顺乎天xing，刚猛激烈，正如他所说的"chun鸟秋虫之声"；也未尝不可比zuo他的诗句："猿yin鹤唳本无意，不知下有行人行。"他一直卷在政治漩涡之中，但是他却光风霁月，高高超越于苟苟营营的政治勾当之上。他不忮不求，随时随地yin诗作赋，批评臧否，纯然表达心之所gan，至于会招致何等后果，与自己有何利害，则一概置之度外了。因是之故，一直到今天，读者仍以阅读他的作品为乐，因为像他这一等人，总是关心世事，始终抗言直论，不稍隐讳的。他的作品之中，liulouchu他的本xing，亦庄亦谐，生动而有力，虽胥视情况之所宜而异其趣，然而莫不真笃而诚恳，完全发乎内心。他之写作，除去自得其乐外，别无理由，而今日吾人读其诗文，别无理由，只因为他写得那么mei，那么遒健朴茂，那么字字自真纯的心肺间liuchu。

一千年来，为什么中国历代都有那么多人热爱这位大诗人，我极力想分析chu这zhong缘故，现在该说到第二项理由。其实这项理由，和第一项理由也无大差别，只是说法不同而已。那就是，苏东坡自有其迷人的魔力。就如魔力之在女人，mei丽芬芳之在hua朵，是易于gan觉而难于说明的。苏东坡主要的魔力，是熠煜闪灼的天才所ju有的魔力，这等天才常常会引起妻子或极其厚爱他的人为他忧心焦虑，令人不知应当因其大无畏的jing1神而敬爱他，抑或为了使他免于旁人的加害而劝阻他、保护他。他shen上显然有一gudao德的力量，非人力所能扼制，这g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