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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 5 沉重的轻:虚无与偶然
读小说是我的一个享受,写小说是我的一个梦。许多日子里,忙于分内分外的功课,享受久违,梦也始终只是梦。最近生病,自己放自己的假,开了读小说的戒。读得最有滋味的是移居法国的捷克作家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不但获得享受,而且觉得技yang,愈发zuo起写小说的梦了。
我喜huan哲学和诗,但我愈来愈gan到,真正哲学式的ti悟,那zhong对人生的形而上ti悟,不是哲学命题所能充分表达的。真正诗意的gan觉,那zhong不可还原的一次xinggan觉,也不是诗句所能充分表达的。唯有把两者放到适当情境之中,方可表达得充分,而这就要求助于小说。当然,小说形形sese,写法迥异。我想写的小说,就是设计chu一些情境和情境之组合,用它们来烘托、连结、贯通我生命中那些最shen沉的终极ti悟和最微妙的瞬时gan觉,使之rong为一个整ti。读了昆德拉的小说,我发现它极为接近我的设想。不过既然读了,我知dao我会写得与它极为不同。我相信,小说的可能xing远未穷尽。
昆德拉这bu小说的题目看似费解,其实表达了一zhong万古常新的人生ti悟。TheUnbearableLightnessofBeing直译应是“不能承受的存在之轻”“存在”指人生的实质。人生的实质很轻很轻,像影子一样没有分量,使人不能承受。小说的这个主旋律用zhongzhongjing1微的gan觉符号弹奏chu来,在我们心中回dang不已。
面对人生的重大抉择,芸芸众生不过是被环境、yu念、利益等等一时的因素推着走,唯有少数人怀着贝多芬式“非如此不可”的决心,从一zhongjian定的信念chu发作chu决断。有大使命gan的人都ju有形而上的信念,相信自己的生命与zhong族、历史、宇宙整ti有着内在的联系。可是,一个像托ma斯大夫那样的人,他的心智远远超chu芸芸众生,甚至可以说他ju有某zhong形而上的气质。但ju有形而上气质的人未必就ju有形而上的信念,他清醒地知dao生命只有一次,不存在任何形式的永恒包括尼采式的“永恒lun回”像这样一个人,他既不能随波逐liu,又不能衔命独行,就不免要陷入难堪的困境了。托ma斯常常沉思一句德国谚语:Einmalistkeinmal。这就是说,只活一次等于一次也没有活。既然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我们就无法通过比较来检验人生的选择孰好孰坏。对于我们来说,生活是一场永远不能成为正式演chu的彩排,一张永远不能成为正式作品的草图。使命gan的解除使托ma斯领略到了凡夫俗子一向所享受的轻松,但同时他又gan到不能承受这zhong轻松。轻松只是假象,背后掩藏着人生的轻飘虚幻,凡夫俗子gan觉不到这一点,托ma斯gan觉到了。这zhonggan觉败坏了人生中每一个mei妙的瞬间,使它们丧失了全bu意义。譬如说,当乡间女招待特丽莎像一个被放在树脂涂覆的草筐里的孩子,顺水漂来他的床榻之岸,进入他的生活之时,他曾经跪在床上,望着重病沉睡的她,突然qiang烈地意识到自己不能比她后死,得躺在她shen边,与她一同赴死。那个瞬间是mei妙的。但是,事后一追思此zhong情gan的gen据,他就茫然失措了。爱,同情,责任,事业,理想,凡此zhongzhong平时赋予生命以意义,使我们gan到jing1神的充实,一旦我们想到生命只有一次,明日不复存在,就茫然不知它们为何wu了。人生抉择往往把我们折磨得要死要活,倘若我们想到所有这些抉择都将随我们的生命一同永远消逝,不留下任何痕迹,就会觉得不值得如此认真地对待它们了。然而,一个不值得认真对待的人生,一个如此缺乏实质的人生,却要比一个责任重大、充满痛苦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