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芬头一个哼着鼻子说:"有啥稀奇,全靠笔下生花,吹出来的。"
"报纸上的文章嘛,总要来点艺术加工。"丁剑萍倒好像挺内行地说,"不管怎么讲,郑璇是出名了。"
"嗳,她一出名,会不会影响我们的抽调?"陈佩君拿着报纸一边读,一边说:"看,这上面讲到扎根山寨呢!"
邵幽芬推了陈佩君的肩膀一下:"真是个'阿戆'!现在谁不知道,你心里越想抽调,嘴巴里越是要唱高调!再说,报纸嘛,不喊点口号还行?"
朱福玲急急忙忙从眼镜盒里拿出眼镜戴上,挨着凑近陈佩君,看了看报道中的小标题,又读了两段文字,一个人低声细气地自语着:
"调子是唱得高,不过里面写的事迹,倒还全部都是真的。"
严欣何尝不是这样看待这篇报道呢!报纸上的这篇文章,说少点吧,他至少看了五六遍。看完之后,他也觉得,文内举到的例子,都是曾经有过的,可是根据这些事迹,就喊出那么高的调子,有点不协调。但严欣也像好些平心静气看待这件事的人一样,觉得报道是记者、通讯员写的,不是郑璇写的。那些人写文章,总归是要加些形势、口号、大话的,怪不到郑璇头上去。
况且,那一段时间,他想得更多的,不是这方面;而是在担忧,郑璇出了名,"红"起来了,会不会瞧不起他,回到沙坪寨之后,不再和他好了。这类事,不是很多嘛!要真是这样,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各方面都不及一个姑娘,被姑娘瞧不起,抛弃了!这连讲出来也羞人啊!
忙碌的秋收大忙季节,在挞谷子、扳包谷、收豆子、交"双超粮"、"忠心粮"的劳动中过去了。农活开始松下来,那天正逢栽种小麦的工间歇气时间,严欣听回寨子去奶娃崽的妇女说,几天才来一回的邮递员刚出寨子,好几张隔天的报纸里夹得有严欣的信。
那年头的工间歇气,一歇就是半小时、一小时,爱摆龙门阵的老年人,足足可以讲完一段"唐伯虎点秋香"。严欣听说有自己的信,马上想到会不会是郑璇写的,好在麦土离沙坪寨近,他没跟人打招呼,就往寨子上跑去。
男知青屋头的门虚掩着,严欣急匆匆穿过灶屋,推开屋门,一眼看到胖胖的颜雍谋和小白脸丁剑萍齐头并肩挨坐在床沿上,颜雍谋的一只手,还插在丁剑萍的腰肢上,两个人"嘻嘻嘻"地嗤笑着,不知在看一本什么旧图片杂志。门板撞在泥墙上"咚"地一声响,才把两个人惊得坐离开来。
严欣不让人察觉地蹙了蹙眉头,以责备的目光匆匆瞥了颜雍谋一眼,进屋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这当儿,他脑子里掠过郑璇讲过的一件事情。那晚上离开门前坝土岗回寨子的路上,郑璇以轻蔑的口吻告诉过他,颜雍谋曾经向她表白过心迹,她很不耐烦地把他顶回去了。这个人真是诡秘,他一方面表现得还不甘心,仍想亲近郑璇;另一方面呢,又偷偷给陈佩君写条子。陈佩君拿不定主意,悄悄征询过郑璇意见,郑璇更瞧不起他了。当时,严欣没往心里放。他压根儿就看不起这个心眼太小的男知青。可今天,让他撞见这一幕,他对颜雍谋的轻视干脆变成了厌恶。
颜雍谋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尴尬地"嘿嘿嘿"干笑着,没话找话地说:
"嘿嘿,你、你回来拿东西呀?"
还是丁剑萍表现得若无其事,她"哗哗"地翻着那本画片杂志,对严欣说:
"有你的信,给你丢在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