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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漫长的距离(2/5)

"不,不,你一直在躲避你的生活。现在你可以来了。"她起来,找她的,一个大包,然后把手伸去,在里面翻。看得来,她在找一样东西,急得要命。她摸一只橘,放在桌上,然后又摸两袋飞机上吃剩的生、饭店里的牙签、她为防盗而准备的另一只小钱包。她把包翻过来,把里面七零八碎的东西都倒了来,就像过去我们为战而逃难似的:两截短蜡烛、她的用塑料夹夹起来的份证、她四十年前用过的中国护照、一小块旅馆香皂、一小块抹布、一双长袜,还有一条尼龙短,连牌都还是新的呢。然后她又翻更多的东西:她的养胃冲剂、她的咳嗽药、她的虎骨酒,还有她的观音菩萨,万一其他东西都不灵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

"到哪儿去了呢?"她说,一遍又一遍地翻那些东西。最后终于从她翻了好久的夹底一只袋。这是一封信,乍一看,像一张纸,但叠起来就成了一只信封,有印好的邮票,一切都已经在上面。她把信举在手中,挥舞着。

"噢,对了,是这个人。"于是她叹了气,好像是我把她激起来似的。"那个人,那个人,你认识的那个。你怎么还猜不着?"然后她弯下,附在我耳边说,"那个坏男人。"

"我是这么想的,"海说,"我们应该把我们这辈的谎言全扫去,把真相告诉大家,我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她开的是一家珠宝店,"我提醒她,"开在科的大使饭店的拱廊下。"

"什么?"

"什么人死了?"我终于问,指指她手中的信。

摇摇。"是成衣店,"她说,"各各样的女装一律打折。"我不跟她争,也没告诉她,她老是记错事,老是把过去的事朝对自己有利的方面想:她忘了,漂亮贝纫机是我给的。

"什么样的好消息?"

说着说着就扯开去了,就像一,哪儿有草,就往哪儿跑。

我啪地拍了一下信。"你想得到吗?"我跟海说,"他死到临,还想办法使我永远痛苦!竟然死在圣诞节!"

"现在你可没地方好躲了。"她终于开了。

我的呼几乎停止了。我仿佛看到他了,那个坏男人,文福,我的第一个丈夫,我曾要海决不要提起那个人:"永远不要提起他的名字,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

"你怎么能把一个人装信封里?"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她又笑了笑,啜了一茶,从袖一块手帕,。然后又啜了一茶,又笑了一下。她吗把事情得像佛教仪式一样?

"别怕呀。真的,他已经死了。"海说,"你自己读吧。"

我仿佛看到他的密的发,他的狡猾的眉,他的光的撒谎的脸,他的明的嘴。我已经有四十多年没见到他了。此刻,海一提起他的名字,我就到我的脖上有他的气息,我记起了他大笑的样,记起他说过的话,他总有一天会找到我,把我拉回去,没有二话。

"你在说什么?"

"我吗非得带着所有这些谎言坟墓?什

"他哪一天死有什么关系?"海说。她正用牙签剔她的牙齿,她那翘起嘴角的样看起来像在笑。"他死了,再也不会来找你麻烦了,这才是重要的。"

我明白她说的是中国新年快到的时候的情景,有句老话叫,洒扫院,除旧迎新。

我从她手里接过信,读了起来。我发现,四十年后,文福仍然在笑我,因为信中并没有说他已经死了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他是上个月圣诞节那天才死的。

"在这儿呢,"她脸上显得意的样,"这个男人!"

"可他已经找到我了!"我喊,"已经在我心里了。现在每当圣诞节我就会想起他来。我怎么能唱'平安夜'、'乐降临世界'?到那一天我只会大喊大叫,我兴他死了!死得不是时候,死了还想害人。"

我简直给她吓坏了。最近,她的行为有像老年痴呆症患者,老是忘这忘那的,神志不大清。也许是因为两个月前她在扶梯上摔了一跤引起的,打那以后她就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打扫什么吗?只要看看她的厨房地板,你就看到——一团团垃圾大得像一只只老鼠,黑的油烟污垢到都是,已经黑得发亮,足足有二十年没打扫了。要命的是她还以为我没看见。

"我没躲呀。我就在这儿。"

"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的好消息就在这里面:那个人死了。王贝从香港写了这封信,告诉我前不久她去了一趟上海。你还记得她吧,'漂亮贝',我们在战时都这样叫她的,可兴许她现在已经没那么漂亮了。"海笑起来了,"你还记得我给她的那台纫机吗?。她后来自己当老板,现在在科开了一家成衣店。"

"那么你该打扫一下房,把他从你心里扫去。"她说着,挥了一下手,好像这事容易似的。

"你不是说你把一个人装信封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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