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上的转手轻轻一响。梅女士懒懒地睁开来,看见文太太已经站在榻前了。大概是在人丛中受了挤,这位太太的大发髻差不多快要散开了,很惫懒地垂在后颈上。她的额角还粘着几滴汗珠。
梅女士抿着嘴笑,然而也装十分钦佩的神气。
梅女士的目很机警地一瞥,便接着说:
文太太很兴奋地说,连连颠着她的大发髻的圆。
“那时候,梅小,为什么你不来参加?喔,你是省长的私人秘书,你是红人,你已经
了官。但是,梅小
,
官不是参政哟!参政是——”
“我不下去。下的船好快,土匪的枪弹还够不到呢!”
说到最后一句,这位太太暂时顿了一下,向梅女士边挪近些,准备着更长的演说。
梅女士轻盈地走近些;特意站在上风的地位,很亲地说。
朋友愈多愈好!”突然船上的汽笛又叫了起来;先是短促的接连的两声,随后是力竭声嘶的一下长鸣。船上的警钟也发狂似的响了。这是因为有一些土匪在两旁山凹里对着
船放枪了。这是照例有的事。旅客的杂
的脚步声立刻涨满了全船。梅女士拉了文太太赶快跑
大餐间前的甬
时,早听得若断若续的卜卜的声音从左边送来。
等舱里
卧的旅客不知在什么时候都已经起来,此时争先恐后地往那条通到下面舱的小梯
上挤。一个船员
手势招呼梅女士她们俩也往下边去。梅女士本能地刚移动一条
,猛然一阵发臭扑
她的鼻
,她立即站住了。
梅女士微笑着说。她不再等待文太太的回答,就翩然走了大餐间,到自己房里,躺在榻上,拿起一本书来看。她的房间恰好在右边。日影在窗边一闪一闪地
着。梅女士起来想把窗帘拉好,看见一只上
的木船拽满了风篷,挨着山崖边走,转瞬间便已过去。她侧耳静听,没有卜卜的声音了。她回到榻上躺着,打了个呵欠。夜来多梦,睡不安稳,今晨又是起
太早,她很
得困倦了。她将两手
叉着枕在
下,闭了
睛。
“文太太,风很大呢,你不怕么?”
梅女士也退后半步,谨慎地保持着上风的地位,却捷地截断了文太太的话语:
现在这艰辛地挣扎着穿巫峡的长江,就好像是她的过去生活的象征,而她的将来生活也该像夔门以下的长江那样的浩
奔放罢!
“省长的家
教师是有的。什么秘书,都是人家嘲笑我。更有些胡言
说,只好一笑置之了。文太太,你是年青时就死了丈夫的,你总也知
那些轻薄的
专会侮蔑女
,
造谣言。”
“我这付老骨,哪一样艰难困苦没有尝过?还怕风么!今年
天闹参政权的时候,风比这还大,雨又下得猛,我不怕!我没有张伞,带了姊妹们到省长公署里请愿!”
“老二竟连外国船都要开枪哟!吓!可是,梅小
,你也忒胆大了;枪弹是没有
珠的,牺牲了太不上算!”
文太太的一对向下拖的嘴角动了一动,没有回答。提起她的青年时代,她总觉得非常扫兴似的;虽则“恐惧言”的日
早已过去,她现在是毫无顾忌地
参政运动,然而闯省议会的时候听得卫兵们在背后偷偷地骂着“母老虎发邪”那一类的话,不知怎地那
锐气就挫折了几分。她下意识地
得过去的黑影玷污了她的光明的前程。她以为女
而要在社会上作事,惟一的必要条件是清白无可疵议。在女
只可从一而终这个意见上,她和许多反对参政权的人们实在是同志。“省长是提倡新思想的。对于两
问题,他有特别的见解。
看见同伴的不自在,梅女士笑了一笑,转换谈话的方向。但两问题这名词,在这位广长
的参政权的
心家耳朵中,大概还是很生疏,所以她不很了然的看着梅女士,没有回答。
心灵蠢动;那时她拥鬓
睇,沉
了幽怨缠绵的
浸,那时她起了薄命之
,也便是那时她遗恨万千地称自己的生活为颠沛;然而颠沛的经历既已把她的生活凝成了新的型,而狂飙的“五四”也早已
转了她的思想的指针,再不能容许她回顾,她只能
毅地压住了消灭了传统的
,力求适应新的世界,新的人生。她是不停止的,她不徘徊,她没有矛盾。
梅女士不禁自己微笑了。她回过去,看见她的同伴正眯细了一对
睛瞅着她,这才记起刚才似乎听得这位老气横秋的太太说了几句什么话。她不大喜
这个丧神脸的同伴,但亦不肯随便得罪她;并且只要在不嗅到奇恶的
发臭的条件下,她亦未始不愿意静聆她的依老卖老的絮聒。
“这特别见解是:妻者,终伴侣也;伴侣者,朋友也;
大概文太太也听得人家说过?”
文太太重甸甸地向榻上坐了下来,气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