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讶地朝他看，说：

车缓缓离开了他的视线。他只是想告诉父亲，他明天要结婚了。

“你在哪里？”他穿过幽暗的小客厅，找过书房和厨房，发现睡房的浴室里有一线光。

从浴室那半掩的门，他看到穿著一袭象牙白裙的她，正在里面忙着。

“也许，我再也没法看见你早上刮胡的模样，再看不到你为我读书的样，看不到你脸上的微笑，看不到你疲倦和沮丧，也看不到你的需要。”

“我还要考虑什么？”

“我会保护你。”

“你是在梦，还是醒着的？”

“那就等到那一天再说吧。到时候，你还可以改变主意。”

案亲看到了他。他站在自己那辆车前面，双手垂在边。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父亲，更没想到他的父亲会送给死去的母亲这份礼。父亲瞧了他一，没停下脚步，上了车。

她里闪着一滴无言的泪珠，朝他说：

婚礼之后，徐宏志要回医院去。他本来可以放假的，但是，那天有一个大手术，是由总住院医生亲自刀的，他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学习。

车打他旁驶过，司机认了他，减慢了速度。没有父亲的命令，司机不敢把车停下来。坐在车里的父亲，没朝他看。

为了证明自己是醒着的，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诚恳而认真地说：

“够钟了。”他一边说

再过几年，他会成为科医生。在他们面前的，是新的生活和新的希望，是一支他们共同谱写的乐章。人没法永远年轻，他们合唱的那支歌，却永为情年轻。

“以前在肯亚，那些大象会保护我。它们从来不会踏在我上。”

回到家里，灯没有亮，瓶上着他们今天早上买的一大束香槟玫瑰。

“也许我再不能这样看到你。”

她摇了摇，带着一抹辛酸的微笑，说：

他拉开她掩住脸的那双手，把那双手放到自己怀里。

“为什么不开灯？”他走睡房，拧亮了灯。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她睁着一双疲倦的睛问。

“你没秃。大象是秃的。”

“但你可以摸我的脸，摸我的胡，可以听到我的笑声，可以听我说话，可以给我一个怀抱。我不要等到那一天，我现在就要娶你。”

他把她那双手放在自己温的脸上，笃定地说：

“你答应了，永远为我年轻。”她说着说着，躺在他怀里，蒙蒙眬眬地睡去。

她心里一，用双手掩住脸，不让自己掉泪。

“也许你会找到一个比我好的人，但是，我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你好的人了，请你嫁给我。”

“我不是说过，要陪你等那一天吗？”

“你考虑清楚了吗？”

“等到我老了，也许就会。”

“我在这里。”她回答说。

他难以相信，自己竟许下了无法实践的诺言。谁能够永远年轻？但是，他愿意在漫漫人生中，在生老病死的无常里，同她一起凋零。

他扫了扫她那一有如主人般固执的发，说：

“你以为我还会改变主意吗？”他不免有生气。

她怔怔地看着他，说：“徐宏志，你听着，我也许不会是个好太太。”

“你会后悔的。”

七钟，他下了班，开车回去接苏明慧。他们约了早上来观礼的朋友一起去吃法国菜。

“嫁给我好吗？”他说。

他笑了，说：“你的脾气是固执了一，又逞。但是，我喜吃你的菜，喜你布置这间屋的品味，喜你帮我买的衣服，喜你激动的时候说‘徐宏志，你听着！’最难得的是，你没有娘家可以回去，你只有我。”

“你会的。我没有娘家可以回去，你很难把我赶走。”她淘气地说。

她摇摇，说：

“我不会。”

“是的，直到很久很久之后。”

她的手温存地抚那张情的脸，说：

新车，比旧的那一安全和舒适。他们很幸运找到这间公寓，就近医院，她回去大学也很方便。楼下就是书店。那副骷髅骨，也跟着他们一起迁来，依旧挂在书架旁边。他忘了它年纪有多大。人一旦化成骨，就不会再变老，也许比活着的人还要年轻。

婚礼很简单。那天早上，徐宏志和苏明慧穿著便服去注册。他们只邀请了几个朋友，担任伴郎和伴娘的是孙长康和莉莉。莉莉上那些环两年前就不见了，她现在是一位净整洁的设计师。孙长康在医院当化验师，脸上的青痘消失了。

大楼启用的那天早上，他回去上班。他停好了车，看见大楼那边人涌涌，正在举行启用典礼。他只想快走医院去。就在那一刻，他老远看到父亲从那幢大楼走来，院长和副院长恭敬地走在父亲边。

医院旁边在盖一幢大楼，他一直不知那是什么大楼。一天早上，他开车回去医院，发现那幢大楼已经盖好了，名叫“徐林雅文儿童癌病中心”是父亲用了母亲的名义捐来的。

“你把我当大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