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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夜的谎言
醒来绝对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每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能看得见,苏明慧不禁心存gan激。
一天,她醒来,徐宏志已经上班了。洗脸的时候,她在浴室的半shen镜子里瞧着自己。就像一个有千度近视的人,yan镜却弄丢了。她看到的,是一张有如蒸馏过的脸,熟悉却愈来愈模糊。
最近有一次,她在图书馆里摔了一跤。那天,她捧着一叠刚送来的画册,走在六楼的书架与书架之间。不知是谁把一bu推车放在走dao上,她没看见,连人带书摔倒在地上。她连忙挂着一个从容的微笑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拾起地上的画册。
回家之后,她发现左大tui瘀青了一片。那两个星期,她很小心的没让徐宏志看到那个伤痕。
有时她会想,为什么跌倒的时候,她手里捧着的,偏偏是一tao欧洲现代画的画册?是暗示?还是嘲讽?
是谁说她不可以再画画的?是命运,还是她自己的固执和倔qiang?
图书馆的工作把她的yan睛累坏了。一次,她把书的编码弄错了。图书馆馆长是个严格但好心chang的女人。
“我担心你的yan睛。”馆长说。
“我应付得来的。”她回答说。
她得付chu比从前多一倍的努力,zuo好的编码,重复地检查,确定自己没有错。
她从小就生活在两极:四面高墙包围着的图书馆和广阔无垠的非洲旷野。yan下,她生活在光明与黑暗的jiao界。那黑暗如同滔滔江河,她不知dao哪天会不小心掉下去,给河水淹没。
那天,徐宏志下班回来,神采飞扬地向她宣布:
“yan科取录了我!”
他熬过了实习医生的艰苦岁月。现在,只要他累积足够的临床经验,通过几年后的专业考试,就会如愿以偿,成为一位yan科医生。
她tiao到他shen上,死死地勾住他的脖子,明白自己要更奋勇地和时间赛跑。只要一天她还能看得见,他才能够满怀希望为她而努力。
无数个夜晚,她在床tou小灯的微光下,细细地看着熟睡如婴孩的他,有时也用鼻子去拱他。直到她觉得困了,不舍地合上yan睛,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当她张开yan睛,发现自己醒在光明这边的堤岸上,她内心都有一zhong新的激动。
是渺茫的希望鼓舞了她?还是shen边的挚爱shen情再一次、悄悄地把她从黑暗之河拉了上来?
行将失去的东西,都有难以言喻的mei。
他们搬了家。新的公寓比旧的大了许多,他们拥有自己的家ju,随心所yu地布置。这幢十二层楼高的房子,位chu1宁静和繁喧的jiao界。楼下是一条安静的小街,拐一个弯,就是一条繁忙的大ma路。
他们住在十楼,公寓里有一排宽阔的窗子,夜里可以看到远chu1闹市,成了迷蒙一片的霓虹灯。早上醒来,映入yan帘的是一片晴空。
敖近的商店,也好像是为她准备的。chu门往左走,是一间咖啡店,卖的是ba西咖啡,老远就闻到飘来的咖啡香。咖啡店旁边,是一家jing1致的德国面包店,有她最爱吃的德国he桃麦包。每天面包chu炉的时候,面包香会把人诱拐进去。
面包店隔bi是一间hua店,店主是个年轻女孩,挑的hua和cha的hua都很漂亮。hua店旁边是唱片店,唱片店比邻是一间英文书店,用上胡桃木的装潢,简约而有品味。书店隔bi,是一家hua草茶店,卖的是德国hua草茶。
扁用鼻子和耳朵,她就能分辨chu这些店。咖啡香、面包香、书香、hua香、茶香,还有音乐,成了路牌,也成了她每天的生活。有时候,她会在咖啡店待上半天,dai着耳机,静静地听音乐。
徐宏志这阵子为她读的,是米兰。昆德拉的《生活在他方》。更好的生活,是否永远不在yan前,而在他方?她却相信,mei好的东西,就在yan前这一方天地。
有时候,她会要求徐宏志为她读食谱。她爱上了烹饪,买了许多漂亮的碗盘。烹饪是一zhong创作,她用绘画的热情来zuo好每一dao菜,然后把它们放在mei丽的盘子上,如同艺术品。最重要的是,没有人会对这样的艺术品评价,不guan她煮了什么,徐宏志都会说好吃,他甚至傻气地认为,她耗费心思去为他zuo饭,是辜负了自己的才华。
外婆说的对,她喜huan逞qiang。
可是,逞qiang又有什么不好呢?
因为逞qiang,图书馆的工作,她才能够应付下来。
半夜里,徐宏志迷迷糊糊地张开yan睛醒来,发现苏明慧还没有睡。她一只手支在枕tou上,正在凝望着他。
“你为什么还不睡觉?”他问。
“我快要睡了。”她回答。
“你要我为你zuo什么?”
“永远像现在这么年轻。要为我年轻,不要变老。”她说。
她渴望永远停留在当下这一刻,还能看到他年轻的脸。一个跟时间赛跑的选手,总会回tou看看自己跑了多远,是否够远了。
他睁着半睡半醒的yan睛看着她。她也许不会知dao,每天醒来,他都满怀gan动。这些年来,他们一起走过了生活中的每一天。现在,他当上了住院医生,也分期付款买了一b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