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朝元老心方壮（二）

宋人的chun节，是从元旦开始，一直持续到元宵节才结束的。虽然达官贵人们可以靠着仆人投递“拜年飞帖”在元旦那天便向亲朋戚友拜完年，但那些普通的东京市民，却都是要亲自上门拜年祝贺的，而因为元旦那天，需要拜祭祖先，甚至上坟祭祖，还要放爆竹烟hua，贴门神chun联，去寺庙烧香…仅仅一天时间，是断然走不完所有的亲戚的。况且，熙宁十八年的元旦，还飘着鹅mao大雪，直到向晚时候才停下来。所以，正月初二的汴京街tou，拜节的人群反而比元旦那日还要多。尽guan开封府颇为尽责，早已经组织人手，在元旦的晚上，将街dao上的积雪打扫的干干净净，但第二天的御街上，所有的ma车依旧是寸步难行——驿车早已挤得满满的，但路上的行人却实在太多。

坐着ma车准备去拜会司ma光的石越，尽guan起了个大早，可以想避开拥挤的行人，但却还是漏算了元旦那场大雪带来的麻烦，正好碰上了chu行的高峰。an照宋代一百多年来的jiao通法令，车ma必须向行人让dao，而汴京又没有给车ma开辟专门的通dao。于是，堂堂尚书右仆she1的ma车竟被困在御街上，走得比蜗niu还慢。石越心里一面抱怨着开封府落后的jiao通guan理，一面也只得无可奈何的丢下ma车，带了侍剑与几个护卫步行前往。毕竟，对司ma光这样一丝不苟的人来说，约期不至是十分失礼的事情。

石越一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董太师巷的司ma光府。雪后的清晨，风冰凉刺骨，众人脸上都冻得通红，侍剑等人都习练武功，倒也罢了，但石越这几年在汴京，养尊chu1优，尽guan带着狐pi手tao，但手却是连佩剑的剑柄都nie不稳了。

司ma光府上众人，绝没想到石越会这么早步行前来，侍剑投进名刺后，阖府上下都惊呆了。司ma光连忙亲自迎chu大门，将石越一行请入府中。

进了客厅，石越摘去手tao，一面凑到厅中的煤炉边烤着火，一面笑dao：“几年前在陕西，冰天雪地的，我还能爬到山上去观察地形，如今在汴京走这点路，竟这般狼狈，让君实相公见笑了。”

司ma光笑着望着石越，dao：“何尝不是，过年前老夫的书房还可以不放炭火，这年关一过，没有火的地方，我竟是也待不住了。”

“君实相公可要好好保重shen子才成。”石越笑dao“如今朝廷须臾离不开相公。”

司ma光笑笑，转过tou吩咐家人dao：“去，拿壶酒来，老夫与子明相公，便在这里温酒闲叙了。”

侍剑等人见惯了司ma光严肃古板的样子，也常见年轻的官员只要略显轻浮，司ma光便不假辞se的情形，只dao是和程颐一样难以亲近的人，却不知司ma光私下里与朋友、家人相chu1，竟会如此随和可亲，一时都不由目瞪口呆。倒是司ma光府上的仆人，早已见怪不怪，早有家人搬过桌椅摆到炉边，又端了一壶酒，几碟点心过来。石越与司ma光便坐在炉边，温起酒来。

石越喝了几杯热酒，肚子里暖气上升，只觉得舒服许多，正要说话，却听司ma光已先笑dao：“子明走了这么远的路，当不是只为了拜年吧？”

“一是为了拜年，再者是有些事情，我思来想去，夜不能寐，须与君实相公说说。”

司ma光望了石越一yan，只是低tou拨弄煤块，并不接话。便听石越又说dao：“此前我急急忙忙推chu存款准备金法。是我考虑不够周详，此事是我之错。”

司ma光静静听着石越自我反省，并没有chu演安wei他。任何人都会zuo错事，但是zuo错了就是zuo错了，这是无法逃避的。

石越说到这里，挥手屏退左右之人，沉默了一会儿，方又低声说dao：“不瞒相公，事到如今，我对是否还要jian持jiao钞，实是已无信心。”

这是石越赤诚相见的一句话。这话若是传扬chu去，不仅从此jiao钞彻底无药可救，便是连石越本人，也会受到不满者的质疑与攻击，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石越在司ma光面前说chu这句话，不仅仅是迫于内外的ju大压力，亦是他彻底不再把司ma光当成政敌的表示。

但是司ma光却只是抬起tou来，淡淡说dao：“我与介甫，不会因子明一事zuo差，便对子明再无信心。”

“相公！”石越心中gan动，但他仍然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dao：“但废除jiao钞至少有四不可。废除jiao钞，无异于朝廷抢劫百姓家财，为政者以信为先，而朝廷从此信用大失，此为一不可；禁军、厢军、官员，手中jiao钞最多，一旦废除，必滋生不满，如今外忧内患，益州动luan，一旦有人煽动，后果不堪设想，此为二不可；朝廷虽有去年秋税这点收入，但国库依然空虚，各项开支今年yan见却并无减少之可能，此时废除jiao钞，朝廷将无饷可发，无钱可用，除了加税，别无他途，此为三不可；天下钱庄能发展至今日，jiao钞之功最大，一旦废除jiao钞，钱庄七八成以上，将难以存续，士农工商，皆受其害，十余年心血，毁于一旦，此为四不可！”

“一旦废除jiao钞，天下动dang将更加加剧，朝廷若能卧薪尝胆五六年，并非不能恢复元气。但在这zhong情形下，我也没有信心是否能在zuo五六年宰相。”石越说的这些，并非是危言耸听。情况如果更加恶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