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景猛然想起那日的顾虑，犹豫片刻。

又想起皇帝整夜未眠，披着睡袍还想得起派人去凤仪殿送去三两才贡上的普洱茶…

等三月彻底蹦上之时，信中候家的闵夫人来了，红着眶，带着十分惺惺相惜的语气：“…我家侯爷明明是个文臣，半辈没见过死人，拿笔还行，叫他拿刀…”

行景不愿意走，白总来拉他，他力气又大，一把将白总撩在地上。

贺琰在想事情，行昭脑袋却是一片放空，不多时就有一个还披着素绢练功服，脚上提了双满是灰尘的靴的少年郎大汗淋漓地跑来，嘴里直唤着：“父亲！平西关破了？您怎么不早给我说啊！”“嚷嚷什么！”贺琰看见长，便心冒火，随手指了下的凳，吩咐：“坐吧！”

行昭望着游廊里，行景独自向前的背影，长长舒了一气，前路未卜，再也经不起半折腾了。

行景哪里坐得住，刚挨着凳，就面容十分焦虑地望着贺琰，又问：“西北到定京快加鞭也只用一夜的功夫，怎么这个时候前方的新战报还没传回来！”

“阿妩一直都觉得哥哥一定会成为一个大英雄，但不是现在，方家局势未定，你在就是母亲的一张底牌，若你不在，退一万步说，万一方家有事，母亲该怎么办？阿妩又该怎么办？”行昭压低声音缓声细语，又说：“哥哥要三思而行。”

贺琰看着幼女，脑海中浮现皇帝带着几分前所未有的神情，和他独在仪元殿里，探讨西北战事，问询他的建议，连是派谁去督军更合适？要不要再派人去接应方祈？这些话都同他一个文官来说。

这是一个信号！应邑说，皇帝已经厌弃了方皇后，纯粹是无稽之谈！

贺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一掌拍在桌上，声量陡然提：“荒唐！我们贺家的儿郎是上姓士族！你看到过哪家勋贵儿郎去军营里刀尖添血，讨生活的！”

皇帝没有换下方祈的意愿，甚至在这个时刻还想得起去安抚方皇后！

行昭一抖，猛然一抬看见的是行景满是朝气与韧劲的面庞。贺琰所说的好消息，没有让她到意外，而行景却实打实地让她诧异了。

贺琰盛怒，大夫人见势不好，看看儿又看看贺琰，不知该怎么办。行昭皱了眉，上前拉过行景，行景自然不敢再甩开幼妹，行昭仰着小声说着：“哥哥去了西北，母亲和阿妩又该怎么办？”

右边儿，时不时觑觑贺琰的神情，再吞咽下想问的话儿。行昭端了个小杌挨着大夫人坐，低眉顺目。

贺琰一蹙眉，见两人都急，三言两语说了：“皇上十分关心西北战况，方将军和信中候都在那支三千兵里，皇上下令让梁平恭整合军队，誓死保卫苍南县。蓉城渝州加时间，整合兵，由老将秦伯龄带领，往西北杀，接应方将军和信中候。”

“别人能去修齐家平天下，我为什么不行！贺家是多贵的门楣吗？别人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行景难得地在贺琰面前争执，小郎君一张脸憋得通红，梗着脖又说：“我不仅仅是为了舅舅！我昨天竟然梦到鞑扬武耀威地骑在上，在咱们大周的领域上，横冲直撞，拿着鞭上下挥，我一觉起来直犯恶心！”

行景手心直冒汗，少年郎特有的血和激烈，被这几句话似乎是打消得只剩下了一二。

话到这里，闵夫人终究是忍不了了，哭了声：“叫他拿刀，怕他刀柄都还没摸着，就叫人给…”

“那就多去看看书！”贺琰被彻底激怒了，一瞬间失去了谈话的兴致，挥挥衣袖：“白总！把大郎君带下去！事关他舅舅，你们又甥舅情，早知就不和你说了！”

贺琰骨里就瞧不起军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

行景去西北可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贺琰的话一落，大夫人双手合十，仰面朝天，吻里有无限恩：“阿弥陀佛！圣上还愿意接应哥哥！哥哥你一定要持住啊！”行景心里经过大起大落，瞬时在凳上，手抚了抚，兀地又坐起来，直说：“爹爹！我要去西北！我也要去接应舅舅！”

孰轻孰重，行景终究屈服在对未来的不确定上。

行昭趁着这片刻，双手拉着行景就往外走，到了游廊里，行景面容上有焦虑，有担忧，有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