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院里走来一个老和尚，年纪约在五十多岁，他一个肩膀，一个肩膀低，走起路来，只是摇摆不定。吴碧波这才走来，告诉杨杏园：“这就是法坡和尚。”杨杏园看他时，只见他在衣服里摸索了好久，掏两个铜，给小和尚：“我跑了一天，肚饿得要命，你替我去买三个烧过来。可别忘了，应该找还五个镚。”小和尚答应着去了。法坡又叫他转来，说：“我告诉你，这胡同上烧饼店，他的得个儿太小，而且面也不好！你可到胡同外去买，拣大的拿三个回来。”小和尚答应了几个“是”法坡又：“可别忘了，找回五个镚。”

这人姓陆名无涯，是一个未曾毕业的日本留学生，现在平等大学和江南公学两教书，也是一无可奈何的生活。杨吴这天来访他，恰好他在家里，陆无涯：“呵哟！杨君是个忙人，今天怎么也有工夫来坐坐。”杨杏园笑：“我是什么忙人，你才是忙人呢！又是中学的教员，又是大学的教授，又要担任什么生理研究会的事，什么恋杂志的总编辑，这不比我忙吗？”吴碧波：“我不怕当面得罪人，无涯的职务，可以说都是不成问题，他那个江南公学，尤其是上海人说的话，呀呀乌！”陆无涯听了这话，只是微笑。杨杏园：“我听见说，江南公学，上课的时候，摇铃不算数，必得斋夫到各寝室去把学生一个个请来。这话有的吗？”吴碧波：“你这是少所见而多所怪了，江南公学的三十四个学生，只算三十四位太爷，斋夫去请上课，那算什么？只要他们不把教员当老狗熊耍，那就够了。有一天，教员在黑板上列算式，来了一对大稽家，一个站在右边，故意问：”这里为什么得正？那里为什么得负？‘一个站在左边，像在那里研究黑板上的算式，其实他在背后，伸过一只手去，拿一粉笔，在这位算学先生黑呢褂上，画了脸盆那样大的一只乌，惹得学生哄堂大笑。那教员脱下褂来一看，把脸都气黄了，正待发作，这两位稽家站得齐齐整整，和教员行个三鞠躬礼。闹得这位教员，笑又不是，哭又不是，只得叹了一气罢了。“陆无涯：”得了，得了，隔墙有耳，你只顾说得痛快，将来到新闻记者耳朵里去了，这一登报，江南人都没有什么面，这又何必呢？“杨杏园笑：”我们为亲者讳，这江南公学的事，暂且不提。那末，你贵大学的趣史，可得而闻么？“陆无涯：”我们平等大学，是规规矩矩的一个学堂，有什么可说的呢？“吴碧波：”我听见说，你们贵校的女生，标致的最多，这话有的吗？“陆无涯：”这也不见得。“杨杏园笑：”要是果然如此，像密斯脱陆这样风倜傥的人，在里面教书，也难免不发生问题啊。“陆无涯听了这话，脸上一红，好像说中了他的心病，便糊着支吾过去。

说完，他这才一摇一摆往后殿去了。杨杏园想：“本是来看，已谢了，没有什么可看，在这客堂里老喝茶，有什么意思。”便对吴碧波：“走罢！”慈泉和尚听见要走，便用全副神看他两人，是谁给茶钱，一面就提着茶壶，和他两人再斟上一杯茶。席后颜只是拾散在桌上的瓜，理也不理。等到吴碧波拿一元钱放在桌上，那慈泉和尚赶合掌谢。这个当儿，席后颜看见桌上还有半碟瓜，拿起碟来，就往衫袖里一倒。吴杨二人却没有注意，只把那慈泉和尚，气得两直，里只念阿弥陀佛。

好，大作既然在凉报上登过一半，我们不便截留，免得伤了同业的情。”席后颜觉得这话自己说错了，便：“那末，还有许多新诗，没有刊专集，倒可送到贵报去登，金一层，就随便罢。”杨杏园只得糊答应着。

吴杨二人了泉寺，看见时候还早，便约着到联合公寓，来会他一个同乡。

原来这陆无涯，他在平等大学，教的是英文一门，正是吃的功课，天天要到校的。加上所教的一班，又是预科生，教室小，学生多，把一二十位女生的坐位，都挤在讲台的左角上，衣香鬓影，倒是很为接近。这陆无涯起初教书，心里存着一个师生之分，却也不敢胡思想。到了后来，遇着相当的机会，对于女生方面，未免也偷觑一两。谁知不看犹可，越看越想看，他在上课的时候，索就想一个偷看的法来。他这法，是把讲义放在桌上，铺在一边，自己把一只有手，弯过肘去，撑在桌上，他伏着半截，好像在看讲义，其实他趁这低功夫，把全副光到女生上去。这群女生，都是标致的人儿，自不必说。其中有一位陈国英女士，尤其漂亮，论起她的年纪，不过十八九岁，本在妙龄。加上衣服既俏，人又很活泼，正是一朵自由之。她这样一个人，这一班男同学，谁不是乌似的，羡慕得馋涎滴。无如这位陈女士，一个也不理，不过到了陆无涯上课的时候，老看见他把睛偷着来看，倒很不好意思。心想他是一位先生，总不能对他发作，所以陆无涯偷着瞧的时候，只红着脸把低着，只当全然没有这回事。日久了，倒把这个问题，搁在心里，放不下去，好像对于陆无涯这个人，也有研究意味似的。心想这个人，也不过二十多岁罢了，样是很清俊的，说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