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杏园也未便相，只得先走门来。只觉一阵寒风拂面，了满濛濛密密的小雨，街上的电灯寒光灿灿，照见满地都是泥浆。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辆破胶车，梯踏梯踏，在泥地里拖着。不一会到了松竹班，里面很是冷清清的，梨云早从屋里接了来，笑着说：“杨老爷居然来了，这是想不到的事情哩。”杨杏园也不和她分辩，不过笑笑，携着她手走屋。那坠重拾的情况，酸甜苦辣，各味俱备。这时阿斟了一杯茶，递给杨杏园，笑着说：“七小年纪轻，不懂事，还得杨老爷照应。”梨云笑：“是哇，照应，不要太搭架啊！”杨杏园笑：“天理良心，这样烂浆也似的路，我都跑了来，还是搭架吗？”娘姨：“这话也是真，我们这里，今天清得来。”梨云：“一到有风有雨的天气，教人就不愿意在北京住。我想北京这个地方，要是没有大总统，谁也不会来的。我是鬼，将来也要回到苏州去的。”杨杏园：“你是不是人？”梨云：“你怎样会知？”杨杏园：“这也是剑尘告诉我的。他说问过许多姑娘，她们是哪里人，她们必定说是苏州；问她是苏州什么地方，她又必定说是。好像成了一个定例，姑娘的籍贯，是非苏州不可。其实地方，我也到过的，不过乡下一个卖丝卖米的小镇市，没有什么特别的好。难说这也像开心店，是非冒稻香村的招牌不可吗？”梨云：“你这话我不信，我就没有对人说过是人。”

杨杏园：“你哪里人呢？”梨云：“我是苏州城里人。”杨杏园问得了，只顾着追问：“住在哪一门呢？”梨云正想往下说，那阿对她使个，梨云会意，笑着说：“我小时候就到上海去的，这可记不起来了。”杨杏园看见梨云言又止的情形，想起何剑尘所说，娘姨暗中监视梨云的话，很觉一不错。便：“这也难怪。我七八年前，在苏州读过书的，如今除了虎丘寒山寺几名胜地方，我都不很记得了。”梨云：“你说苏州哪里好玩？”杨杏园：“那自然是天平山了。虎丘这地方，不过奇在平原中间，突起一座小山来，远看是有趣，真是跑到山上去，不过看些零零碎碎，大大小小的石。好像北京陶然亭，不过一个土墩，空负虚名。我们在南方的时候，心里以为这个亭，必定有些景致，到后来逛过一回，就不想第二次了。”梨云：“照你这样说，你在苏州，也是住过很久的了。”

谢谢你。“梨云说：”谢是不用谢，要是我没有什么事得罪你，就请你过来坐坐。

要是你公事忙呢，或者不愿意到我们这脏地方来呢，那也不敢相，只好听你的便了。“这几句不不的话，说得杨杏园竟没有法回答。想了一想，答：”好罢，我停会再来罢。“梨云格格的在电话里笑了一阵，说：”那末，我就等候你了，再见罢。“杨杏园把电话挂上，何剑尘已经全听在肚里，只是对杨杏园微笑。杨杏园很踌躇的说：”没有法，再去敷衍一回罢。“稿编完，还只十一钟，杨杏园就要拉何剑尘同去。何剑尘说：”我要等一条重要的命令，这会不能走，你且先去，我随后就到。“

给你的东西，收到了没有？”杨杏园说：“收到了。

杨杏园：“我是十五岁以前，差不多都在南昌，十五岁以后，南北各省就跑得不亦乐乎，比较上苏州多住一。”梨云：“提起南昌，我问你一个人，你认得不认得？”杨杏园问：“是谁？”梨云：“她的名字叫林燕兮，差不多在北京的江西人，都是知的。”杨杏园：“你说的是她吗，这正被你问着了，她还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哩。在京的江西人，因为同乡上的关系，很捧她，其实她这个人是不可救药了。”梨云：“怎么不可救药呢？”杨杏园：“这要从本上说起来。当年我在南昌的时候，在小学里读书，不远的路，有个女学堂，林燕兮就是那女学堂里的女学生，我上学的时候，十回倒有六七回遇见她。”梨云笑：“那末，你两个人，有关系吧？”杨杏园：“那个时候我还小呢，关系两个字说不上。不过她的历史我是知的。她姓李，单名一个萍字，是江西萍乡人。十一二岁上就有了婆婆家，丈夫是个布店小徒弟，两小无猜，还常常见面呢。后来燕兮的父亲死了，她就寄住在外祖母家，外祖母看见她怪可怜的，就把她送去上学读书，后来她读了三年书，就到了调的时候了。邻近法政学校里的学生，她很认识几个，心里觉得幼年订婚，受了一很大的束缚，十分不快。后来不知谁把她的婚事，传到同学的耳朵里去了，说李萍的黑斯班得，是个小徒弟。”梨云笑：“这里又怎么钻来一个黑丝板凳来了呢？”杨杏园：“这是一句外国话，就是丈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