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了一会子,点点头道:“或者他们年轻,不晓得利害,只当交朋友,亲热一些罢了。但是这一种事,总以完全没有的好。有了机会,我用言语来点破李少爷,看他以后怎么样?他是个聪明孩子,看到情形不好,大概也就不往下胡调了。”狗子笑着把眼睛成了一条缝,将手不住地摸着下巴,歪了脖子,只管看着毛三叔,却不作声。毛三叔笑道:“你的话不用说,我明白了,你犯的洋钱病,一时不愿把这事弄散,好借了这个机会,弄李少爷几个钱,你说是也不是?”狗子笑道:“倒不是那样说,俗言道:‘千里姻缘一线引’,我们总犯不上拆散人家的婚姻。”毛三叔摇着头道:“你不用鬼扯。你有那样好的心事,也就不说这些废话了。”狗子伸着秃手指头搔着头发笑道:“毛三叔说得我就是那样一钱不值!”说着,将篮子背在身上,向他点了两点头道:“我们走吧。”毛三叔却也认为他要走,也只刚迈开脚来。狗子又把篮子放下来了,将头一伸,笑道:“三叔,你想,这件事我知道了,只要嘴松一点,他们就祸事不小。像李少爷那样有钱的人,给我花几个,又打什么紧呢?”毛三叔也就跟着他笑道:“你实在也太苦了,遇到这种事,弄两个钱买碗酒喝,倒算是不过分,但是你千万不能露一点风声。若是像今天在街上那样乱说,那就连你也要拉下黄泥坑的。”说着,伸手拍了狗子的肩膀道:“你听我的话准保你发个小财。”狗子笑道:“真的吗?有了钱我一定请你吃水酒。可是要你帮忙的时候,你不要推辞呀。”毛三叔道:“有事你只管和我来商量,我为人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狗子将篮子背好,和毛三叔并排走着,皱了眉笑道:“要说这些寻钱的路子,我都可以找得出来,就是到了开口的时候,我就不行。三叔,你是常和别人作中作保的人,这些法子,你自然都明白,可不可以告诉我一点。这话我说得有些露马脚了。”说着,他将舌头一伸。毛三叔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以要的钱,为什么不要呢?不过怎样开口要钱,这不是刻版文章,总要看事说话。大概总以讨人家喜欢为是。我说了,你不必发愁,有事随时来和我商量就是了。我不出面,我也不分你一个钱。”狗子将脖子一缩道:“毛三叔是码头上的朋友,怎会分我们的钱呢?”二人一路说着话,向村子走来,直到学堂门口,方始分手。
毛三叔回到家里,见妇人在天井里洗衣服,自己向她招招手,然后走进卧室去。毛三婶道:“今天是太阳星高照,照到屋子里来了,你会在这个时候回家来。”毛三叔在屋子里道:“喂!你来我有话和你说。”毛三婶道:“青天白日,为什么这样鬼鬼祟祟的?”毛三叔道:“你来唁!这样青天白日,我还能把你拖进来吃了吗?”毛三婶道:“你就在天井里说说也可以。为什么要我进屋子去说话呢?”毛三叔道:“你进来唁。我要你进来,自然有要你进来的原因。你不必多心,我实在是正经话。”毛三婶听到他在屋子里跌了两跌脚,料着这必定有些原故,不是胡说的,只好进来了。毛三叔真是加倍地仔细,伸着头向外看了一看,这才把狗子所说的话对她说了。毛三婶道:“狗子这就不该,人家李少爷是个好人,为什么要那种样子对待人家?”毛三叔望了她道:“你也说李少爷是好人了。”毛三婶红了脸道:“你不要胡扯了。你莫看我是个乡下妇人,手臂子上能跑马,脊背上能行船,三条大路走中间,一点儿不含糊。”她说着话,嗓子更高,眼睛也向着他瞪了起来。毛三叔抱着拳头,向她连拱了几下笑道:“我的娘,不要为别人的豆子,我们炸破了锅。”毛三婶这才收了怒容道:“你今天特意回来,就为的是把这话告诉我吗?”毛三叔道:“我因为狗子在街上乱说相公不好,所以我跟着他走回村子,把这事问了出来。大姑娘是和你很好的,我又受了李少爷好处,不能报答人家。现在总算是一个机会,暗地里点破大姑娘,让她遇事谨慎一点就是了。”毛三婶笑道:“你这是什么话?这样的事,还能对人家大姑娘说明白吗?”毛三叔道:“你都是傻瓜,教你去点破人家,自然有个点破的话头,难道还能够这样直桶子说出来吗?你帮我一个忙,有意无意地劝劝大姑娘,假使能把这事消灭掉了,那也是我们一件阴功德行。”毛三婶笑道:“倒不谈什么阴功德行,回头我又要说一句了,李少爷为人实在是好,我总共不过和他洗了四五件衣服,他就给了我五百钱,说是先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