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没有作声，笼住了两只袖，低了，一步一步，只在前面走。不知不觉，已经走上桔林外那一长堤了。淅沙淅沙的，走着长堤上的沙响。约莫走了三五十步路，三叔叹气：“我实在该死，这样大的岁数，还闹得两手空空。最近几乎栽了一个大肋斗。这件事，你也应该知：就是和李少爷带钱，给人家输光了。”狗不由格格地笑起来。他：“这话也是，我就犯过这个病，到了事后，没有脸见人，只好看着人胡笑上一阵。人家当面要了钱不算，还要教训我一顿。那几句言语，也还罢了，就是那颜难看，像杀过他的娘老一般，谁教我们下亏理的事呢，那也只好忍受着了。”三叔本来是低着走路的，这时忽然将昂了起来，很沉重地：“所以这位李家少爷，我就激的不得了。那天他听了这个消息跑了来，只说那钱不忙着还，连第二句话也没有说。”狗在他后笑起来：“有钱的人容易好人。其实…唉！天下哪有什么好人？”三叔回转来向他望着：“什么？你以为李少爷这个人，并不是好学生吗？”狗没有答复，将肩膀扛着耸了几耸。于是两个人都没有作声，下了堤，在一条石板路上走着。

三叔终于忍不住了，猛可的问：“狗，你怎么今天总是说人的坏话？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我来问你，你说相公家里有坏事，你说给我听听。有了机会，我也可以劝劝他。”狗笑：“劝不得，一劝就坏了。”三叔：“这我倒有些不懂，怎么要劝人倒会劝坏了呢？”狗只是格格地笑，并不告诉他所以然。三叔停住了脚，望了他脸，正着颜：“狗，我和你说正经话，你怎么也是这样？你若是随胡诌的，还不凭据来，那倒罢了，以后少胡说一就是了。若是有凭有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好去劝劝相公。难我们姚家村里，还能找第二个姚廷栋来吗？他若是歹人，也是我们全族人脸上不好看。”狗见他这样说着，索把肩膀上的篮放了下来，站在路边，手扶一棵桔树，带着笑：“不是我不肯说，因为这话说来了，就是一条人命。”三叔向路两边看看，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狗低声：“你梦也想不到，我们华姑娘，那样讲三从四德的女孩，她暗地里会同李少爷两个人调情，这不是怪事吗？”三叔一听他这话，心里便不能说他是胡诌，但是还不肯就附他的话，正了颜：“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不能胡说。”狗：“我怎么胡说呢？除了他们眉来去，那些事情都看在我里以外，就是昨日下午，他们约会着在关帝庙大塘边说话，我也跟着后边去了。现在还不要，将来日久了，只闹下去，恐怕就要病。”于是又把这几日双方的态度，都向三叔说了。三叔

多谢多谢，我怎么好喝你的酒呢？”三叔便：“一笔难写两个姚字，喝两酒，这又算得了什么！”狗叹了一气：“三叔，你是一个打赤脚穿草鞋的人，你还知一笔难写两个姚字。你想我们相公，和人家讲理的人，到了自己上，可就糊涂了。”三叔听了这话，不由得向他翻着两。因为相公是一族之长，而且又是狗的主人，今天何以这样忽然毁谤起来。狗喝了一酒，放下碗来，向他微笑：“你不用神，我这话是大大有原因的。”说时，向酒座四周看了一遍，然后：“有是家丑不可外传，今天在酒店里，我也不多说，将来有了机会，我们再谈吧。”三叔听他如此说，越发是疑心了。他说家丑不可外传，什么事不可外传，难相公还了什么不面的事吗？他如此想着，索劝了狗两碗酒，自己将酒钱会过了。狗真有些醉，红着两块颧骨，眯着睛向他：“三叔，我真喝你的酒？哪一天我要回请你。”三叔：“你这人也太客气了，二三十文酒钱，还值得回礼。走吧，不要误了你回去饭。”狗将菜篮在肩上背着，倒退两步，让三叔向前，笑：“你是叔叔啦，得在前面走。”三叔心想：这小喝了两酒，连礼节也都懂得了，长辈也分得了。于是笑着在前面走着，还了两。狗在后面跟着：“怎么样？三叔这早就回去吗？”三叔：“这几天赌运太坏，在街上就不免上赌场去送钱。自己回家去，可以把赌博的事躲开了。”狗：“是的，三叔一年也钱不少，都在赌上送掉了。说起来，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