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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hua红(4/10)

身,子弹进入了他的肩。细容见著他的脸,便向他的肥肚腩补了一枪。细月去探她时她被控伤人及企图谋杀罪。花东尼住进了省政府的庇护宿舍,细容担保外出,照旧送囡囡上学下课,学小提琴和游泳,自己做化妆品推销。有人认得她,叫她“杀人凶手”,呼的关了门,有人却喜出望外:“我们支持你”的邀她进门喝午茶吃点心,又给她买一大堆无用的化妆品。她也成了“反虐妻大联盟”的核心成员。细月也参加过她们几次示威,知道细容有一群姊妹支持,也就放了心。知道细容罪名不成立细月正在上广州的直通车,参加交贸会。细青传呼她,留消息在她的传呼机上。她很破例的在直通车上开了一罐啤酒。

日子是困难的,在细容脸上却看不出困难来。细月心底有点触动,便要敬细容一杯:“二姊,为我们的将来。”细容笑:“我们老了,将来是你们的。”也不推搪,一口喝光了,赵得人见细月难得喝一杯的,也大口大口的吃著烈酒,便劝她:“不要喝太多了。想不到你们姊妹挺能喝。”细月斜著眼看他:“我们姊妹你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又闹闹的和细青细眉喝了杯,赵得人看着她,她便觉得有一点寂寞。和赵得人谈婚论嫁了,他从前离过婚,娶了一个小孩子,结婚后他要去曼谷替公司设立地产分公司,和小夫人去了没半年,小夫人说寂寞,要回香港,他也没理她,给她买了一堆猫猫狗狗解闷便算了,几个月后小夫人离家回港,从此没见过她,离婚手续托律师办,十分文明的,吵也没吵过便离了婚。赵得人因为婚姻失败过,便份外小心,跟细月的公司做生意有好几年,认识她也好几年,其实一见便喜欢她,却从来没找过她,倒是一次在老板第三次结婚婚礼上碰到她,二人才开始来往。细月从不提她家里事,他一直觉得她是个孤儿,没想到她原来姊姊妹妹一大堆。但怎样跟赵得人说呢,细月想,难道说“我二姊是个杀人嫌疑犯”“我大姊和我父亲关系暧昧”多么像劣等小说电影的煽情情节,但现实比劣等小说更惊动人,因为细月并不觉得这些事情有甚么异常,是她生活的一部份,因为将这些事情看得平常,就更惊动人了。既然要唠唠叨叨的解释,上班也实在忙,便不要多说。只有姊妹之间,大家心里明白,不用多说,细月方明白,她们这样吵吵闹闹,因为她们之间的明白,她们谁也离不了谁。细月喝着也不知是有一分醉意还是一时心的软弱,便拉着细容搂着细青道:“姊姊,多么的好,我们还在一起。”便从皮包掏了照相机来:“赵先生,来给我们拍一个。”细凉便要凑上来:“我呢我呢。”细容笑道:“不不不,30岁以上的先照。”细玉便静静的靠上来:“32了,从来没想过会过30岁。一个运动员的生命过30岁便完了。”细容道:“运动不是一切。过了30岁,生命才开始呢。”细青笑道:“我也没想过会活到今天。我以为30岁以前就会死。”细容笑:“唉,我死你亦未死,活受罪,还没受够呢,你想死,也没福份死。”细眉忽然站起来:“是呀,活受罪,我死你亦未死。”众人都笑了。卡嚓。笑脸盈盈,七姊妹。关于死。

细月又咕噜的乾了杯,喝得急,一头都是酒痕,漫着酒香,赵得人放下照像机,给她抹乾净。细青看着摇头道:“为甚么我就找不到这样的一个人。”细月摇首道:“我也从来没想过会碰到一个人,我会愿意和他结婚。有时我会以为我在做梦。”细眉听着又跟着道:“我以为我在做梦。”

不知是否长期睡眠不足,细月老觉得自己在做梦。在伦敦念工管时要上课又要到电台做兼职还有3个中文学生,老是赶赶赶,分不清日头晚上,伦敦又早天黑,一次她熬夜赶功课,早上才睡,睡过了头,以为是下午4时便匆匆穿了大衣皮靴赶去电台上班,走到街上空无一人才知道原来是早上4时,她足足睡了16小时。她就活在这种长期的紧张错乱之中,老觉得时间不够;她可不想像细青细容那样一事无成,在感情的深渊中沉没,无法自救。

回来刚开始在一间公共事业公司上班,公司要上市,内部便雷厉风行的大改革,要解散几个行政福利政策部门又新开几个电脑技术,市场研究的部门,一时间上千人调职的调职,炒鱿的炒鱿,细月不过是老板助理助理的助理,一个实习经理而已,政策根本没她的话儿,然而她却是执行政策的人,发信,约见,转介全归她,就像她是决策人。已经临近退休的老职员拿着信来见她,问她劳碌一世为何叫他走只有1万6千836元的遣散费。细月一派精明的,按按按着计算机:“这样这样,服务年资乘百分之二点三再乘每月月薪。公司依足法例,你有便宜可快捡呢。”老伯灰着跟道:“我问的是到底你们有没有心,你们有没有心。你这样年轻便这样狠心,你保证将来生存无屎忽。”细月停下手来,有点讶异:“你说甚么。”老伯忽然将细月的头按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拍打着:“你生女无屎忽,生仔无春袋。读多书,你有无良心架。”细月无法想像老伯有这样愤怒的蛮力,一下一下的拍打在计算机上,显示萤幕跳上系列无意义的数字来,好像进行甚么严肃的计算。细月满嘴腥甜,和老伯撕打起来,高跟鞋一下一下的敲他的头。待他们拉开他时,她摸一摸门牙,已经松了。

他们要了她一只门牙,或许有点不好意思,便升她职,加了还不错的薪水。宣布当日小秘书开始给她倒咖啡,叫她“经理”原来升职也像吸毒,开始了,心里老蠢蠢欲动。

开始了,就是登了高速贼车,不由自主的轰轰前进。在公共事业公司没两年,便给黑社会上市公司高薪挖角,老板是个城中皆知的黑社会。因为是个黑社会,爱名如命,告报章毁谤的官司以打计,律师们见他便眉开眼笑。也因为是个黑社会,特别崇拜学历,身边的助手不是牛津剑桥便是哈佛,细月不过是伦敦商管硕士,只有当助手的助手的份儿。黑社会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公司业务从饮食地产到化工原料勘探石油都有,当个助理的助理也非样样皆通不可,害得细月晚上要上学学化工,上班前要去学德文,好跟德国的工程师打交道。做做做做做,如此10年,成了黑社会唯一一个不是出身于牛津剑桥哈佛的私人顾问,在半山买了两间房子,一间自住,一间炒卖,长了白发,而且不知何时,染上了哮喘病。

为黑社会卖命6年,就得到这些。哮喘病发作时想到了死,或爱情。天天上班12小时,下班要陪客唱卡拉OK、吃鱼翅,他们上舞厅她才可以脱身,此时她庆幸自己不是男人,不用陪嫖陪睡。然而也因此没找到可以恋爱的对象,日对夜对,对老板的头号陪嫖助手生了情。她哮喘发作他送她回家,当夜便发生了性,然而午夜2时他爬起来回家。“好男人是无论遇到甚么艳遇都会回家。”他吻吻她说。“你应该庆幸你遇到个好男人。”他走后她便换了床单,一直咳嗽,咳出眼泪来。她可没告诉他这是她的第一次。

翌日上班他跟她和往常一样点头招呼,像甚么事都没有发生。

她便要求黑社会给她去澳洲开会,她顺道去看细容。或许可以抱着细容,像小时候给黄蜂螫着,在她怀中哭闹一样。

遇到赵得人并且觉得安稳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她在姊妹的笑脸间看赵得人。他说:“芝士。笑。”或许看到她,给细月一个笑容。

卡嚓。细玉望着镜头,对镜头对自己非常陌生。在健身室做举重训练时,看着自己的身体就像看着另外一个人一样。一次让吊臂啪的撞上后脑,她正在做第二组动作,继续,开始第三组时发觉汗不停的流,有点昏眩,以为自己有点感冒,队友小施忽然惊呼:“你一头都是血。”她们才蟥蟥忙忙接下她,报警,细玉轻声抗议:“不用了,不用了,小腿提重那五组动作我还未完成呢。”救护人员来时她们褪下给她包着伤口的棉花,一大圈,经已全部血红。细玉侧着头想,原来我有这样多的血。

在漆黑的救护车里,交通拥塞,细玉从缝隙中张望,见到外面是街市,张挂着一只血淋的羊。她觉得非常非常的累,便在车里睡了一觉。

或许就这样死了,像父亲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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