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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o粱殡.6(3/3)

“揍你个小杂种!”雁群贴着冰面飞,抻着脖子耷拉着腿,不叫了,一片片翅羽磨擦着,刷啦刷啦响。爷爷和父亲都屏住呼吸,看着第一只雁落下后,一群雁尾随着落下。雁在冰上笨拙地移动,离着父亲和爷爷藏身的地方只有十步远。后来雁群聚了堆,果然有一只雁在群外孤零零地站着,昂着头挺着胸,好象执勤的哨兵。天地黄澄澄的,像橘子皮的颜色,后来又变成了铁灰色,后来就黑了。七八个星斗亮了,也是闪闪烁烁的,冰上的确看不到星光,雁群变成一团模模糊糊的暗影。爷爷把藏在铁筒里的点燃着的高粱秸秆一亮,值更的雁发警报,群雁惊醒,惊醒了就飞,根本不像传说中说的那样。传说中说:猎雁者藏好,将燃烧香火一亮,值更雁叫,群雁醒,观察一阵,见无动静,继续睡觉,如是者三,群雁以为值更雁谎报敌情,便一齐扑上去啄那雁,趁着混乱,猎雁人扑上去,可以活捉好多只雁。这个传说貌似有理,但实践证明根本不灵。也许一万次中能碰上一两次吧。这个传说挺好玩的,蛮精彩,但不如我父亲设计的『钓雁』术精彩,父亲在窝棚里对我母亲说:“情儿,咱去钓大雁,用针弯一个大鱼钩,鱼钩上挂一块熟狗肉,钓钩连着长长的钓线,第一只雁吞了钩,从腚眼里拉出来,第二只雁吞了钩又拉出来,第三只第四只都这样,五只六只八只…然后一拉钩杆,把一群雁都钓住了,你说好不好?”母亲说:“你是吃狗肉撑昏了头!”群雁惊飞之时,父亲扑上去,似乎伸手就能扯住雁腿,终究未扯住。脸上感到了雁翅扇出来的凉风。第二天拿了枪去,片刻功夫就打了三只雁,拿回来撕净了羽毛,扒出了肚肠,下锅煮了。煮熟了,四个人围着饭锅吃雁肉,母亲把父亲的『钓雁术』讲了,大家一齐笑。这一夜有风,风从田野里刮过,吹得高粱秸子响,高空中有孤雁鸣声。远处有朦胧的狗叫。雁肉有一股清新的青草味道,肉很粗糙,味道极一般。

冬天过去,春天来了。温暖的东南风吹了一夜,第二天,墨水河里就响起了冰块坼裂的啪格声。垂柳树上突然萌发了米粒大的芽苞,桃花也绽开了粉红的骨朵儿,早来的燕子在洼地里、河道上飞翔,成群野兔子追逐着交配,草芽泛了绿。几场如烟如雾的春雨过后,爷爷和父亲脱掉了狗皮衣裳。高密东北乡的黑土地上,日日夜夜骚动着万物生长发动的声响。

肌肉饱满的爷爷和父亲在窝棚里呆不住了,他们游逛在墨水河大堤上,徘徊在墨水河石桥上,肃立在奶奶和爷爷的队员们的坟墓前。

爹,咱投八路去吧,父亲说。

爷爷摇摇头。

咱去投冷支队?

爷爷摇摇头。

那天上午,阳光空前明媚,天上没有一丝云,爷爷和父亲站在奶奶坟前,一句话也没得说。

远远地看到从桥东的北边河堤上,橐橐地跑过来七匹懒散的马,马上骑着七个满脸鬼气的人,都把脑门上一块头发剃光,为首的一个黑大汉,围着右眼生一圈黑痣。他就是高密东北乡铁板会头子黑眼。还在爷爷当土匪时,黑眼就声名赫赫。那时候土匪与铁板会是井水不犯河水,爷爷从心里瞧不起他。二九年初冬,爷爷和黑眼在烟尘茫茫的盐水河畔进行了一场生死格斗,基本上没分出胜负。

七匹马走到奶奶坟墓前的河堤上,黑眼勒住马缰,马停下来,抖抖鬓,低头去啃堤边的枯草。

爷爷的手不由自主地按住日本造王八匣子明亮的盖子。

黑眼稳稳地坐在马上,说:“是你呀,余司令!”

爷爷的手哆嗦着,说:“是老子!”

爷爷用挑战的目光死盯着黑眼。黑眼愚蠢地笑几声,从马上跳下来,居高临下地站在河堤上,望着奶奶的坟墓说:“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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