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高粱.3

整整一个上午，罗汉大爷就跟没魂一样，死命地搬着石tou。tou上的血痂遭yang光晒着，干ying干ying地痛。手上血rou模糊。下ba上的骨tou受了伤，口水不断liuchu来。那gu紫红se的火苗时qiang时弱地在他脑子里燃着，一直没有熄灭。

中午，从前边那段修得勉qiang可以行车的公路上，颠颠簸簸地驶来一辆土黄se的汽车。他恍惚听到一阵尖利的哨响，yan见着半死不活的民工们摇摇摆摆地向汽车走过去。他坐在地上，什么念tou也没有，也不想知dao那汽车到来是怎么一回事。只有那簇紫红的火苗子灼热地tiao跃着，冲击着他的双耳里嗡嗡地响。

中年人过来，拉他一把，说：“老哥，走吧，开饭啦，去尝尝东洋大米吧！”

大爷站起来，跟着中年人走。

从汽车上抬下了几大桶雪白的米饭，抬下了一个盛着蓝hua白底洋瓷碗的大筐。桶边站着一个瘦中国人，cao2着一柄黄铜勺子；筐边站着一个胖中国人，端着一摞碗。来一个人他发给一个碗，黄铜勺子同时往这碗里扣进米饭。众人在汽车周围狼吞虎咽，没有筷子，一律用手抓。

那个监工又转过来，提着藤条，脸上还带着那zhong冷静的笑容。罗汉大爷脑子里的火苗腾一声燃旺了，火苗把他丢去的记忆照耀得清清楚楚，他记起半天来噩梦般的遭际。持枪站岗的日本兵和伪军也聚拢过来，围着一只白铁pi桶吃饭。一只削耳长脸的狼狗坐在桶后，伸着she2tou看着这边的民夫。

大爷数了数围着桶吃饭的十几个鬼子和十几个伪军，心里荫生了跑的念tou。跑，只要钻到了高粱地里，狗日的就抓不到了。他的脚心里热乎乎地liuchu了汗。自从跑的念tou萌动之后，他的心就焦躁不安。持藤监工冷静的笑脸后仿佛隐藏着什么？罗汉大爷一见这笑脸，脑子立刻就胡涂了。

民夫们都没吃饱。胖子中国人收回洋碗。民夫们添着嘴chun，yanbaba地盯着那几只空桶里残存的米粒，但没人敢去动。河北岸有一tou骡子嘶哑地叫起来。罗汉大爷听chu来了，是我家的黑骡子在叫。在那片新开辟chu的空地上。骡ma都拴在碌碡或石gun子上。高粱尸横遍野。骡ma无jing1打采地叼吃着被rou烂压扁的高粱jing2叶。

下午，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瞅着监工不注意，飞一般蹿向高粱地，一颗子弹追上了他。他趴在高粱边缘上，一动也不动。

太yang平西，那辆土黄se的汽车又来了。罗汉大爷吃完了那勺米饭。他吃惯了高粱米饭的chang胃，对这zhong充满霉气的白米进行着jian决的排斥。但他还是qiang忍着hou咙的痉挛把它吃了。跑的念tou越来越qiang烈。他惦记着十几里外的村子里，属于他的那个酒香扑鼻的院落。日本人来，烧酒的伙伴们都跑了，热气腾腾的烧酒大锅冷了。他更惦记着我nainai和我父亲。nainai在高粱叶子垛边给他的温暖令他终生难忘。

吃过晚饭，民夫们都被赶到一个用杉木杆子夹成的大栅栏里。栅栏上罩着几块篷布。杉木杆子都用绿豆cu的铁丝联成一ti。栅栏门是用半把cu的铁gun焊成的。鬼子和伪军分住两个帐篷，帐篷离栅栏几十步远。那条狗拴在鬼子的帐篷门口。栅栏门口，栽着一gen高竿，竿上吊着两盏桅灯。鬼子和伪军lunliu着站岗移动。骡ma都集中地拴在栅栏西边那片高粱的废墟上。那里栽了几十gen拴ma桩。

栅栏里臭气熏天，有人在打呼噜，有人往栅栏边角上那个铁pi水桶里撒niao，niao打桶bi如珠落玉盘。桅灯的光暗淡地透进栅栏。游动哨的长影子不时在灯影里晃动。

夜渐shen了，栅栏里凉气bi1人。罗汉大爷无法入睡。他还是想跑。岗哨的脚步声绕着栅栏响。大爷躺着不敢动，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梦中觉得tou上扎着尖刀，手里握着烙铁。醒来，遍ti汗shi，ku子niao得shi漉漉的。从遥远的村庄里传来一声尖细的ji啼。骡ma弹蹄chui鼻。破篷布上，漏chu几颗鬼鬼祟祟的星辰。

白天帮助过罗汉大爷的那个中年人悄悄坐起来。虽然在幽暗中，大爷还是看到了他那两颗火球般的yan睛。大爷知dao中年人来历不凡，静躺着看他的动静。

中年人跪在栅栏门口，两臂扬起，动作非常慢。大爷看着他的背，看着他带着神秘se彩的tou。中年人运了一回气，猛一侧面，像开弓she1箭一样抓住两gen铁gun。他的yan里she1chu墨绿se的光芒，碰到wut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