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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高粱.2
王文义伸手摸耳朵,摸到一手血,一阵尖叫后,他就tan了:“司令,我挂彩啦!我挂彩啦,我挂彩啦。”
余司令从前边回来,蹲下,nie着王文义的脖子,压低嗓门说:“别叫,再叫我就毙了你!”
王文义不敢叫了。
“伤着哪儿啦?”余司令问。
“耳朵…”王文义哭着说。
余司令从腰里chouchu一块包袱pi样的白布,嚓一声撕成两半,递给王文义,说:“先捂着,别chu声,跟着走,到了路上再包扎。”
余司令又叫:“豆官。”父亲应了,余司令就牵着他的手走。王文义哼哼唧唧地跟在后边。
适才那一枪,是扛着一盘耙在tou前开路的大个子哑ba,不慎摔倒,背上的长枪走了火。哑ba是余司令的老朋友,一同在高粱地里吃过“拤饼”的草莽英雄,他的一只脚因在母腹中受过伤,走起来一颠一颠,但非常快。父亲有些怕他。
黎明前后这场大雾,终于在余司令的队伍跨上胶平公路时溃散下去。故乡八月,是多雾的季节,也许是地势低洼土壤chaoshi所致吧。走上公路后,父亲顿时gan到shenti灵巧轻便,脚板利索有劲,他松开了抓住余司令衣角的手。王文义用白布捂着血耳朵,满脸哭相。余司令给他cu手cu脚包扎耳朵,连半个tou也包住了。王文义痛得龇牙咧嘴。
余司令说:“你好大的命!”
王文义说:“我的血liu光了,我不能去啦!”
余司令说:“pi,蚊子咬了一口也不过这样,忘了你那三个儿子啦吧!”
王文义垂下tou,嘟嘟哝哝说:“没忘,没忘。”
他背着一支长筒子鸟枪,枪托儿血红se。装火药的扁铁盒斜吊在他的pigu上。
那些残存的雾都退到高粱地里去了。大路上铺着一层cu砂,没有niuma脚踪,更无人的脚印。相对着路两侧茂密的高粱,公路荒凉,荒唐,令人gan到不祥。父亲早就知dao余司令的队伍连聋带哑连瘸带拐不过四十人,但这些人住在村里时,搅得ji飞狗tiao,仿佛满村是兵。队伍摆在大路上,三十多人缩成一团,像一条冻僵了的蛇。枪支七长八短,土炮、鸟枪、老汉yang,方六方七兄弟俩抬着一门能把小秤砣打chu去的大抬杆子。哑ba扛着一盘长方形的平整土地用的、周遭二十六gen铁尖齿的耙。另有三个队员扛着一盘。父亲当时还不知dao打伏击是怎么一回事,更不知dao打伏击为什么还要扛上四盘铁齿耙。
为了为我的家族树碑立传,我曾经跑回高密东北乡,进行了大量的调查,调查的重点,就是这场我父亲参加过的、在墨水河边打死鬼子少将的著名战斗。我们村里一个九十二岁的老太太对我说:“东北乡,人万千,阵势列在墨河边。余司令,阵前站,一举手炮声连环。东洋鬼子魂儿散,纷纷落在地平川。女中魁首dai凤莲,hua容月貌巧机关,调来铁耙摆连环,挡住鬼子不能前…”老太婆touding秃得像一个陶罐,面孔都朽了,干手上凸着一条条丝瓜瓤子一样的jin。她是三九年八月中秋节那场大屠杀的幸存者,那时她因脚上生疮跑不动,被丈夫sai进地瓜窖子里藏起来,天凑地巧活了下来。老太婆所唱快板中的dai凤莲,就是我nainai的大号。听到这里,我兴奋异常。这说明,用铁耙挡住鬼子汽车退路的计谋竟是我nainai这个女liu想chu来的。我nainai也应该是抗日的先锋,民族的英雄。
提起我的nainai,老太太话就多了。她的话破碎零luan,像一群随风遍地gun的树叶。她说起我nainai的脚,是全村最小的脚。我们家的烧酒后劲好大。说到胶平公路时,她的话连贯起来:“路修到咱这地盘时哪…高粱齐腰shen了…鬼子把能干活的人都赶去了…打mao子工,都偷懒磨hua…你们家里那两tou大黑骡子也给拉去了…鬼子在墨水河上架石桥…罗汉,你们家那个老长工…他和你nainai不大清白咧,人家都这么说…呵呀呀,你nainai年轻时huahua事儿多着咧…你爹多能干,十五岁就杀人,杂zhongchu好汉,十有九个都不善…罗汉去铲骡子tui…被捉住零刀子剐啦…鬼子糟害人呢,在锅里拉屎,盆里撒niao。那年,去挑水,挑上来一个什么呀,一个人tou呀,扎着大辫子…”
刘罗汉大爷是我们家历史上的一个重要的人wu。关于他与我nainai之间是否有染,现已无法查清,诚然,从心里说,我不愿承认这是事实。
dao理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