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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2/7)

假如小菲的爸还在,她是不会去革命的。爸为了小菲挨了妈好多条帚苗。他总是及时在女儿和妻之间,那是他膛挨打的时候;有时他把女儿抱起,把脊梁竖在妻面前,挨揍的就是脊梁。父亲三十岁才讨到母亲,把家从南京搬到这个小城来。的事是帮法写文件。有时母亲和父亲吵架急了,会说:“给日本人当翻译不是汉是什么?”小菲从不去细想父亲日本人的翻译这回事。就算是汉也是个最慈眉善目,心最好的汉。父亲去世时小菲十三岁,母亲是

田苏菲的一生都是这样:一颗好心,满脑糊涂。

“有事啊?”小菲说着,把她带荷叶边的绣书包从肩上卸下来。里面有双鞋,是她上礼拜送去补的。

田苏菲第三次来到三教室,把事情跟先生说了。先生说有几位女生请假,问她是否记住了那个借衣的女生叫什么。

她连问也没问。

小菲妈说:“噢,真是你们班同学呀?”她有一上到她两腮,自己心虚理亏,险些屈打女儿一顿。“我当这丫扯谎呢。”母亲咯咯地笑起来,好年轻的样。她笑个不停,白捡一件衣似的。“你晓得我们苏菲有多呆!哪个生人跟她讲话她都搭腔,好讲话得很。八岁那年恐怕不是人家拍,就是讲好话把她新棉袄给哄走的。人家说小妹妹呀,你真俊啊,衣服也漂亮,借我,我也找裁一件。她就会信人家。”

小伍这时正坐在柜台后,但面前没有书本。她一见小菲就咬牙切齿:“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你晓得我妈那个人。家里东西去她要,外东西来,她也要。”

小伍朝店堂后面叫一声:“妈,我去田苏菲家对功课!”同时就把一个大包裹砸到小菲怀里。

让人拍了!”母亲说。这座小城里怀异技的人特多。你常常纳闷一城人不见谁正事,怎么会不缺吃不缺喝。稍一研究就明白来路不正的各都是,歪门邪的各行各业里都英,无论再短暂的事由,的人都本分敬业。拍就是一行当。常常还是面目祥好的妇人。走上来问个路,你就迷了,跟她去什么墙下,尽她掏走你的钱包,摘走你的镜,脱掉你的鞋衣服,取走你的金镏、金怀表,兑走你的银票。有个富富态态的老妇人,看上了一位年轻男人的两颗金牙,把他拐到牙摊上,把两个金牙走。田苏菲八岁那年,母亲带她去庙里看灯,跟她说不准跟生人搭一个字的腔。等母亲从茅厕回来,女儿上的新棉袄没了,袋里的压岁钱也没了,连贴的长命锁也拽断,但没来得及拿走,从了棉鞋。每次田苏菲门上学,母亲的喊声都送她到巷:“不要跟生人搭讪!不要喝生!过路先看看右边,再看看左边!”田苏菲一路响亮地答应:“哎!哎!哎!”但了巷碰见个穿烂长衫打破扇的,招呼她:“小妹上学去呀?”“哎,上学去!”“给你算一卦吧?”“没钱!”“把你中饭分一给我吃吃吧。”假如她不急,她会站下来教育他两句:“你这么大个,好意思呀?要我我就拉平板车去。”

小菲差来,她妈真把她看透了,那个女生可不就是这样哄她的吗?

的杂货烟酒店是小伍爸开的。伍老板开了三家店,一家在三牌楼闹市,生意很好,这一家是开了给小伍她妈散心的。店里有各零打白酒、黄酒,也卖下酒小菜。焦炸咸鱼是小菲母亲最欣赏的。小伍没事也坐在木柜台后面看书、功课,不离书本,钱一分也收不错。

“苏菲呀,昨天你说要把衣找回来呀。”母亲和颜悦地说“善贞可认识这位女生?借我们苏菲一件衣,三天还不还。她冷我们也冷啊。”她连打三个嚏。正拼着的羊飞起碎,窜到她鼻孔里去了。

今天晚上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了。小菲不恨自己大意,也不恨那女生下作,她只恨这座没息的小城,专这些低贱之辈。不就是一件衣吗?也得言巧语半天,多贱!她越发觉得革命好,革命一了百了。

那天她挨到很晚都没敢回家,挨在学校不是个事,她也明白这,条帚苗会找到学校来。这就是她碰见伍善贞的时候。现在多好,连人都不是同一个人了,是小菲。让妈去吧,让条帚苗去吧。昨天晚上妈倒是破例地客气,一听她说那位女同学请病假,她只哼几声冷笑,意思是:看你还能编几天瞎话,揍可以攒一块儿揍。妈不揍她还因为腾不手,她刚从当铺买了些碎羊,正在报纸上大块小块地拼一件坎肩,比拼七巧板还仔细,生怕手一松一转就拼不上。

到了田家,小伍把大包裹放在小菲窗台上。两人从前门走去。小菲妈要,面比什么都要,一看见小菲上没有绿衣,脸便一黑,但嘴上招呼得络:“我心里在说,只要苏菲跟善贞在一块儿,回来再晚我都放心!”小伍满谎话:“今天课难得很,我和苏菲对课呢!”小菲妈从腰上解下钥匙,打开红木衣橱上的一个屉,从里面拿一包酥糖,又打开另一把锁,拿两个薄瓷镶金边的小碟,把酥糖分了两份。小伍吵吵闹闹地客气:“姨,看你呀,我又不是客人!”小菲站了三步远,都闻得见酥糖的樟脑味。革命真好,不必看妈开锁拿压箱底的酥糖了。她不知革命究竟要什么事,从曾经的一个先生那里听了一两句:“共产就是打平伙,均贫富,天下大同…”

当天夜里小菲一直不敢睡,穿得整整齐齐坐在床上等待小伍在窗外打接暗号。那个大包裹放在她枕上,里面的焦炸咸鱼此刻闻起来臭气哄哄,像八双赶路的脚一块儿脱了鞋。

小菲人顿时一矮。小伍成了个家贼,偷这么多东西。

“噢,没事啊?”小伍给她个大白,然后扭脖向店堂后面看一,小声说“我拿了些东西,搁你家去 。”

小菲念了三声“阿弥陀佛”她小时母亲就教她,有人打嚏,便要给她念“阿弥陀佛”小伍趁机看了一小菲,知小菲有难关要过了。小菲挨揍在一条巷里都不是秘密。今晚挨条帚苗不合时宜,会影响行动计划。打伤怎么上路?还有就是两人私下都开始革命者了,革命者还没来得及革命先挨妈一顿臭揍,好像对革命失敬,也太不成话。等小菲妈嚏打完,泪鼻涕,小伍说:“就是,我们班这个女同学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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