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愚人节事故

蘑菇的厄运，自一场车祸余生后开始。

三天两夜，她睡了醒，醒了睡，恍惚听到周围有人声，但是没有力气睁开yan睛。嗡嗡嗡，嗡嗡嗡，有如蚊蝇，赶不走，也听不清。

当她终于有能力成功地再次看视这个世界，时间是1995年4月3日黄昏“愚人节”后的第三天。chu2目是满天满地的白，床很ying，扎在腕chu1的针很痛，tou上方怎么会有那么多瓶瓶罐罐？知觉渐渐回复，可是双chun嗫嚅着，一时发不chu声音。

恍惚听到有人说：“醒了，要不要给她喂水？”

另一个声音说：“先通知石太太吧。”

石？蘑菇清醒过来，立刻大叫：“石间，石间，石间在哪里？”说是大叫，是指她本人已经十分尽力，声嘶力竭，但声音大小也不过如同耳语。

“石间呢？”这是她醒来后的第一个要求。

医生俯下shen为她zuo检查，护士立刻去通知病人家属——蘑菇在大连并无亲人，他们去通知的，不过是把她送到医院并为她付住院费的人——石间的妻子夏扶桑。

夏扶桑隔了足有两个小时才到来，脚步微见匆促，而发饰一丝不luan，shen后一左一右跟随着两个护士，好像护驾。

她看着蘑菇，yan神是一zhong很专注的凝视，但看不chu悲喜。天边似有雷声隐隐，火药味弥漫在小小的特护病房里，仿佛盛满炸药的军火库，火线已经点燃，一点猩红隐隐灼灼，是蛇的信子“咝咝”地bi1近。两人对视着，是生与死的较量，爱与恨的纠缠，是旧爱与新huan平生第一次的直面相对，而蘑菇率先发难：“石间在哪里？”

短短五个字，听在夏扶桑耳中几乎有zhong石破天惊的震撼，脸上却不动声se，只淡淡地说：“他不在。”

“我要他！我要立刻见到他！”蘑菇不guan不顾地，十分qiang悍而敌意。从小到大，她都是呼风得风，唤雨得雨，但是如今，她不要风也不要雨，她只要石间！

我要他！她说得这样肯定，这样理直气壮。夏扶桑不禁微微动容，一个偷情者，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一个生死至今还掌握在她手中的囚徒，竟然对她，石间的原pei，如此地视若无睹。她不能不恨，却并不发作，只冷冷答：“他没有你孔小姐那么好运气，昨天已经送进殡仪馆了。”

一声霹雳，电闪雷鸣间，火线终于燃至尽tou，万吨火药一chu2即发，蘑菇整个人在片刻间轰然炸裂，魂飞魄散，很久很久都不能消化夏扶桑的话，她瞪着夏扶桑，只觉mao骨悚然，背脊一gu凉气直袭touding，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忽然失声。

夏扶桑嘴角louchu一丝悲悯，但终于还是说：“他死了，不过我会负责你的医药费，直到你chu院，不必担心。”

蘑菇已经听不到她的话，她嚎叫起来，宛如受伤的野兽，一声又一声，不能扼止。护士立刻过来为她注she1镇静剂，动作熟练一气呵成。

夏扶桑在她床前坐下来，yan珠不错地盯着她。这女孩刚刚受过伤，两天没有吃东西，脸se苍白tou发凌luan，却依然有一zhong惊人的mei丽，她的清秀的脸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情妇。但她是她的敌人，曾带她的丈夫经历生死。

扶桑为自己不得不向这样一个小自己近十岁的女孩宣战而悲凉，但她没有选择，她必须保护自己。她轻易地赢了第一个回合，可是，她知dao，从这一分钟起，她的生命，将再也不像以往那样单纯了。

蘑菇在梦中极不安稳，一整夜她都在问石间：“海时达，你爱我吗？到底有多爱？我在你心里是不是第一位？”

海时达是她给石间取的绰号。她给石间取过许多稀奇古怪的绰号，诸如闹钟、怀表、劳力士、分分秒秒…总之凡与时间扯得上关系的名词都可以用来称呼石间，只有在非常不开心的时候，她才会叫他名字或者干脆叫他小名：石tou。而石间，则喜huan亲昵地连着叫她“蘑菇蘑菇”如果板起面孔喊她大名“孔子曰”那不是生气，是在耍hua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