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演员们围上去看那只鞋，有人把鞋倒扣着摇了摇，说，没什么东西，我以为鞋里有老鼠呢。又有人不满地数落旦说，大惊小怪的吓人一，一只黑毡鞋，肯定是那边箱里掉来的。

是继璜的鞋怎么会在这里？他也来塔县了吗？女演员们于是再次叽叽喳喳地议论起小生继璜来，每个人都相信旦掌握着小生继璜走的秘密，所以女演员们一边接耳一边不时地朝旦瞥上一。

旦在黑暗中睁大了睛，她去推旁的老旦：继璜又来了，你听，他在唱《十八相送》。老旦翻了个，迷迷糊糊地问，他在哪儿？旦说，就在上面的戏台上，你快听呀。老旦说，我就听见外面在下雨呢，别疑神疑鬼的，早睡，明天就要演了。

不是，旦脸苍白地爬下了床，她说，你们没看见那红边吗？那是继璜的鞋，他跟我演《十八相送》都穿那双鞋，是继璜的鞋，他走时把那戏装都带走了。

又是一只男演员穿的厚底黑毡鞋，它被孤零零地遗落在戏台上，鞋面已经被夜来的雨

那只黑毡鞋是旦临睡前在床下发现的，旦刚脱了鞋又要下地，就把两只脚伸到床底下去勾鞋，没想到勾上来一只男演员穿的黑毡鞋，旦便惊叫了一声，把旁边的女演员都吓了一。

七里池塘送不走戏鸳鸯

早晨天刚放亮，剧团的人就被一尖厉的叫喊声吵醒了，是旦在戏台上跺着脚尖叫。人们纷纷披衣奔去跑上了戏台，他们看见旦站在偌大的戏台中间，双臂环抱着自己的在那里哆嗦，你们来看，旦指着戏台上的一只鞋喊，你们快来看，是继璜的鞋！

独不见小来送行——

一只黑毡鞋，你们看这只黑毡鞋。旦踢掉了脚上的鞋，大声说，你们快看那只鞋呀！

我如今走还留

然而电灯恰恰在这时突然灭了，女演员们已经被旦惊惶的情绪所染，灯一灭便齐声尖叫起来。有人朝幕布外面的男人们喊，谁关的灯？快把灯打开！外面的男人们却幸灾乐祸地哄笑着，不知谁把一面铜锣扔了过来，眶当一声响把女演员吓得了起来。团长在混中敲起鼓，敲了一会宣布说，塔县一片漆黑，看来是县里拉了电闸，谁也别闹，都老实睡觉！

可是继璜他跟着我们什么呢？老旦声大嗓地说，他要是想唱戏就回团里来，何必要像个鬼魂似地跟着我们？

笑了一声，扔下旦走了。

旦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她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从箱旁过来，挽住老旦的胳膊，你们看那灯，灯丝在呀，旦仰望着天板跺着脚喊，别关灯，别让灯灭了！

老旦又睡着了，别人总是不相信她，即使他们听清了继璜的台步，这使旦到迷茫而孤单。旦听见四周围都响着同伴们素的鼾声和鼻息声，难就没有一个人听见戏台上继璜的声音？有人醒着吗？旦欠起对着黑暗轻声喊了一下。幕布那侧有了动静，一只手电筒的光从幕布里挤来，对着旦这边晃悠了几圈。旦知那是小生继华，她知他想什么，但旦现在无心和他去什么。

半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旦睡不着，就专心地听着外面的雨声，她以为夜雨能够眠，但是雨打在戏台上就像打在她的耳边，旦还是睡不着。她记得她从枕下摸到手表，还没看清手表上的时间显示，就听见了那阵奇怪的脚步声。脚步声来自上面的戏台，疾走三步，停顿，缓行三步，停顿，后退一步，然后旦听见了继璜久违了的情华丽的唱腔——

旦似乎四搜寻着什么，她在找另一只黑毡鞋，但没有找到。奇怪，旦嘀咕着把唯一那只鞋放在箱里，锁住了箱，你们难不觉得奇怪吗？旦恍惚的目光扫过女伴们的脸，她说，我说过继璜一直跟着我们，你们却不相信，现在你们该相信了吧？

八里长亭留住了风中杨柳

黑暗中的混渐渐平息，女演员们也安静下来，只有旦惊魂未定，她始终拉着老旦的手不放，旦不肯回到她的床上去，最后她钻老旦的被窝时听见幕布那侧的男演员发怪叫声，鬼来啦，鬼来啦。女演员都骂开了，旦捂着耳朵，她想他们叫她反而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