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对姑娘说吧,我犯了跟入画一般的罪过,且比他更恶劣。我也私传私收东西了。姑娘若容不得,也去告诉二奶奶,把我带到远处,姑娘听不到的地方,责打一顿,再撵了出去!”惜春放下转经,双手合十,因道:“果然灾光现于眼前了。你且站起来,把话说个明白。”那彩屏仍跪在他面前,泣诉道:“是那看守后门的何婆,弯进来先找的春燕,春燕找到我,我才随何婆去往后门的。何婆说他早已铁石心肠,本是不揽这些个事的。实在是连他听了也觉凄惨可怜,才答应把我叫去见一个人的。”惜春道:“阿弥陀佛。悲惨世界,现你眼前。”彩屏道:“姑娘是如何知道的?那个要见我的人,我不认识。他递我这个玉佩,却是永远认得的。姑娘你知道,我跟入画,来历不同,入画是珍大爷珍大奶奶那边家生家养的,我却原是江南甄家的,那年甄夫人带着我来这府里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见我干净老实,略赞了两句,甄夫人就把我送给老太太了。后来老太太又把我拨到你屋里服侍你。我姐姐银屏,一直还在甄家。因去年圣上发怒,把甄家抄家治罪,主子奴仆一锅端,大冬天的,驱赶着押送到这京城,主子里的太太小姐,并姨娘丫头仆妇,全拿到外城东门去发卖缮”惜春道:“正是。或打,或杀,或卖。”彩屏哭诉道:“可怜我姐姐银屏,还没等到拿去发卖,就病饿而死了。跟他最要好的姐妹,今天来找我的,被一屠夫买去,所幸打骂折磨得还不厉害,渐渐也允许他出来活动活动,他是来告诉我姐姐死的事情,那银屏临气前,把这玉佩给他,让他无论如何找着我,给我留个想念缮”彩屏哭得歪倒在地,惜春亲自将他扶起,道:“三春已去,如今到了四春,生关死劫,就在眼前了。你且去好好歇息。我今夜也不睡了,要面一夜的壁。”
那惜春果然面壁一宿。第二天一早,就有水月庵的智通与地藏庵的圆信,给王夫人请过安后,顺便来给惜春请安,道今日各带众多小尼,到贾母旧院拜大悲忏,将那鸳鸯余魂远送,法事直要行到点灯方歇。惜春也不跟他们多说什么,只道我佛慈悲。那日彩屏回过神来,痛定之后,无奈只好照常生活。服侍惜春洗漱掸座捧茶一如既往,惜春也不问昨日银屏消息等事。那日白天,午前午后,那边贾母旧院诵经木鱼声息,不时随风传来。惜春只在屋中观音像前静坐。那惜春自抄检大观园后,就与宁国府一刀两断。多有人以为是那宁国府秽闻甚多,惜春洁身自好,其实虽有此因,却属其次,惜春最怕的,是宁国府那边的秦可卿疑案,一旦爆发,不仅宁国府必轰然倒塌,荣国府也无完卵。那秦可卿虽系他的侄媳妇,年龄却比他大得许多。秦可卿病得古怪,死得突兀,人们无不纳罕,惹出多少口舌,人们不敢大声道出,却每每的背地里散出多少风言风语。有道那秦可卿是在天香楼自缢而死的,有道秦可卿与那坏了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有瓜葛的,有道如今是“双悬日月照乾坤”究竟是日将月掩了还是月将日替了,尚难预测的。更有那最刺心的风言风语,怀疑到惜春是否也“家住江南姓本秦”的。秦可卿死的那一年,惜春尚小,此后年年思索,越思越怕。昨日彩屏将其姐随甄家从江南押送到京中外城东门发售等惨事告之,更让他觉得抽身须早。只要家族所犯罪孽尚不到株九族的程度,圣上惩治时,若那家的女儿已出嫁或已出家,或可免予追究。因之,自己切莫等到圣旨传进,抄家锁人,那时就想走也走不成了,只能等着官府牵去或打、或杀、或卖。
到下午约莫那边法事将息前,惜春唤过彩屏,命他去往大观园里稻香村,道:“大奶奶那里,应有嫩丝瓜,你帮着摘些,也不用拿到这边厨房,你再帮素云他们张罗,清炒丝瓜,只略微搁些素油咸盐,就跟大奶奶说,久未过去给他请安了,今晚我过去给他请安,并一起吃饭。你只在那边等候,也不用再过来接我。只是莫跟他们讲你姐姐银屏的事情就好。”彩屏遵命去了。惜春又将那边屋里的小丫头并婆子尽悉支开。屋里空了,惜春先拿把裁纸刀,走到那幅仍挂在架子上的未画完的大观园行乐图前,那画儿晒过太阳,屋里又热,散发出一股阳光暖气,惜春略望了望,就用那裁纸刀将画划破,一刀再一刀,直至碎成绢缕。再后,他抛下那刀,自语道:“立地成佛。”遂去柜中最底下,取出一袭尼姑穿的缁衣。那是水月庵智能儿当年留下的。那时智能儿常随师傅来府,来了又必找惜春嬉戏。智能儿羡慕惜春的彩衣,惜春喜欢尼姑的缁衣,因此有一次智能儿来府里时就给惜春带来一件缁衣,换了惜春一件彩衣,来去都用青布包袱裹起,所幸无人发现。那智能儿带给惜春的缁衣,他一直珍重保存。今天须派上用场了!惜春抖开那缁衣,换下身上的大衣服,顿改昔年装束。换衣毕,天已擦黑。院里别屋已燃起灯火。惜春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