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头带面罩、穿着罩衫的服务人员推着橡皮轮子的手推车咔嗒咔嗒走进来,车上面是一盘盘晚餐。其中一个服务员,身材瘦削,眼神明亮,叫卡尔,开始了他每日的工作。
“嘿,你们大家听说过那个碾自己的男人吗?”他问,停在走道中间,手里端着一大壶热气腾腾的咖啡。
“倒你的咖啡吧,卡尔,”有人说。
卡尔倒了几杯咖啡,穿过走道,又倒了几杯,可是半道中,他又停下来,眼睛瞪得老大,露在消毒口罩上头。“不,可是听着——你们大家听说过这个碾自己的男人故事吗?这是个新故事。”他看着小不点,后者通常很愿意配合,演配角。可此刻小不点全情投入地往一片面包上抹黄油,刀每动一下,他的脸颊就颤动一下。“好吧,那么,”最后卡尔只好说“这个人对一个孩子说,‘嘿,孩子,跑到街对面.给我买包香烟来,好吗?’孩子说,‘不。’明白吗?所以这人只好自己跑(辗)过去了注!”他拍着大腿,笑弯了腰。琼斯欣赏地呜呜了几声;其他人安静地吃着饭。
吃完饭,盘子撤走后,麦金太尔撕掉第三页的开头,扔进废纸袋里。他重新摆好枕头,掸掉床上的面包渣什么的,开始写道:(第三页)跟你再谈谈。
所以珍请写信告诉我那男孩的名字。我保证我
可是他把这一页也扔了,坐在那里好长时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只是抽烟,像平时那样小心地避免把烟吸进去。最后他又拿起钢笔,用一张舒洁面巾纸异常小心地清洁笔尖。然后他又在一页新纸上开始写道:(第三页)跟你再谈谈。
现在,宝贝,我有个想法。你知道我现在在等着二月份左肺的一个手术,如果一切顺利,我可能能在四月一号离开这地方。当然他们不会让我出院,但我可以像1947年那样再试试运气,希望这次运气更好些。然后我们可以离开
这里,到乡下某个地方,就你和我,我可以打份零工,我们
可以
护士浆过的衣服的沙沙声、橡皮鞋跟踏在地板上的砰砰声让他抬起头;她正站在床边,拿着一瓶外用酒精。“你怎么样,麦金太尔?”她说。“后背要搽点吗?”
“不,谢谢,”他。“今晚不要了。”
“我的天。”她瞟了眼那封信,他用手遮住了大半。“你还在写信吗?每次我经过这里,你总在写信。你一定在跟很多朋友通信。我希望我有时间写信。”
“是啊,”他说。“嗯,那倒是,显而易见。我有大把时间。”
“好,可是你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可写呢?”她说。“这是我的毛病。我好所有写信的准备,我坐下来,可是我想不出一件值得一写的事。太糟了。”
他望着她的屁股,着她离开走道。接着他才读了读新写的一页,揉成一团,扔到废纸篓里。合上眼,用拇指和食指摩挲着鼻梁,他试着回第一版的准确字句。最后他尽量把自己记得的写出来:(第三页)跟你再谈谈。
宝贝珍,你老爸可能不太中用了,可他对于生活还是略知一二,特别是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但是从那开始,钢笔在他手指的紧握之下,仿佛死了一般。仿佛字母表上的所有字母,字母连结成的所有文字,语言可写下的无限种写法都不再存在了。
他看着窗外寻求帮助,可是窗子成了一面黑镜子,返回的只是灯光、明亮的床单和病房里的病服。他套上病服和拖鞋,走过去,站在那里,双手捧着额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现在他看得清远处高速公路上的一线灯光,白雪和天空之间,天边那黑色的树。就在水平线上,右边,自布鲁克林和纽约的灯光给天空浸染上一丝淡粉,可有些被最前面一大块黑色给挡住了。黑色是截瘫大楼的一个盲角,遥远的又一个世界。
麦金太尔从窗前转身,黄色灯光刺得他眯缝起眼,窗玻璃上只留下越来越小的一丝呼吸痕迹,是重生与解脱的古怪畏葸模样。他走到床边,把写好的信叠整齐,一撕两半,再两半,扔进了废纸篓。他拿起烟盒,走到弗农·斯隆边上站住,他正戴着老花镜眨巴着眼读《星期六晚邮报》。
“抽烟吗,弗农?”他说。
“不,谢了。麦克。我一天最多只能抽一两根,抽了只会让我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