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亲爱的,”他说,香烟在他嘴里抖动。他往后靠着枕头,穿着袜子的脚在床上摊开伸直。
“你感觉怎样,哈里?”她问。
“感觉还好。”
“你看上去好多了,”她撒了个谎。“如果你能再长胖点,看上去会更好。”
“交钱,”透过喧闹的收音机传来话音,麦拉四处张望,看见一个小个子男人坐在轮椅上从中间走道上过来了。他坐在轮椅上,慢慢用脚在走。用手转动车轮时会牵扯到胸部,肺结核病人要避免这样做。他径直朝哈里的病床走过来,张嘴笑时看得到满口黄牙。“交钱,”轮椅到床边停下来时,他又说了一遍。一根橡胶管从他胸前的绷带里露出来,从病服上头绕过,用安全别针固定住,末端是个小小的,塞着橡胶瓶塞的小瓶,放在他胸前的口袋里,显得很重。“快点,快点,”他说“交钱。”
“噢,对!”哈里笑着说。“我全给忘了,华特尔。”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美元,递给那个男人,那人瘦瘦的手指把钱叠好,放进口袋,跟瓶子放在一起。
“好了,哈里,”他说。“扯平了,是不是?”
“是的,华特尔。”
他把轮椅向后倒,转过来,这时麦拉看见他前胸、后背和肩部缩成一团,整个都变形了。“抱歉打扰了,”他说着,朝麦拉无力地笑了笑。
她微微一笑。“没什么。”当他走回到过道时,她问“你们刚才是什么意思?”
“噢,我们为星期五晚上的拳击比赛打赌来着。我早忘了。”
“噢。我以前见过他吗?”
“谁,华特尔吗?我想你见过,亲爱的。我刚动完手术那会儿,你肯定见过他。华特尔这家伙大约两年前动过手术;他们上周又把他送回来了。这家伙过了段难熬的日子。他很能勇敢。”
“他病服上是什么东西?那个瓶子是干嘛用的?”
“那是引流管,”哈里说着靠回黄色枕头。“华特尔这家伙是个好人;他又回来了,我很高兴。”接着他压低声音,偷偷地说“事实上,病房里没剩几个好人了,那么多老人都走了,或者动手术去了。”
“你不喜欢这些新来的人吗?”麦拉也悄声问,不让新来的里德·奥梅拉听到。“看起来他们对我挺好的。”
“噢,我想,他们是不错,”哈里说。“我只是说,嗯,我习惯和华特尔那样的人呆在一起,就这样。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情什么的。我不知道。这帮新来的家伙有时候让你心烦,尤其是他们说话的方式。比如,他们个个人都觉得自己了解肺结核,他们自认为什么都懂;我是说,你不能跟他们说什么,这样做让你心烦。”
麦拉说她觉得她明白他的意思,然而似乎换个话题更好。“爱琳觉得医院很漂亮,圣诞树也很好看。”
“噢,是吗?”哈里很小心地探过身子,往床头柜上一尘不染的烟灰缸里弹了弹香烟。自从长期卧床以来,他变得很精确很整洁了。“上班的情况怎么样,亲爱的?”
“啊,我觉得还好。我跟你说过一个叫詹妮特的姑娘因为外出吃午餐的时间太长而被炒掉了,还记得吗?我们大家都很害怕他们会再严厉整顿半小时的午饭时间。”
“噢,是的,”哈里说,但她可以看得出他根本不记得了,也没认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