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燃,都令他惊悚。
春天来临时,恍然总见到女子俏生生站在门边,手指绕着发梢,盈盈她笑。好象曾经有一次,她眼中含着闪烁的情意,微偏头,凝睇着他问:
你悔不悔?
碧波琉璃灯
林家女婴诞生的夜晚,异常静默,乃的是村里昙花一齐开放了。四邻都嗅着阵阵幽香,长辈们因此说,这女孩儿怕是不凡的。说这话,原是对喜获掌珠的双亲恭贺的意思;却没想到,这小小婴儿,后来果然莴高地被供奉起来了。
少女在家人宠爱下成长,这商贾之家女儿,却没有一点骄矜气,镇日里焚香读书。生活中若有什么些微变化,便是父兄自海上经商而归,他们总有那么多奇人奇事告诉她。尤其是兄长,钜细靡遗的把自己看见的世界形容给她听。他们是她的眼、她的耳、她的天地。
云游四力的老尼,为了林家姑娘而停留,在地方又引起议论。
少女在读书以外,日日诵经、作功课,原本贞静的容颜,轝动之间,更添几分庄严。
老尼辞别之际,少女仍有疑惑,怎么才能普度众生;如何才能大慈大悲?
当你爱众生如同父兄,便是正果。老尼飘然远去。
兄长从远方回来,为她点燃一盏琉璃灯,特殊的造型设计,即使在海风中也不熄,光采炫丽。
阿兄若在海上迷了路,你便掌灯,引阿兄回家。兄长笑嘻嘻地说,他真切疼惜这罕言静默的幼妹。
噩耗从海上传来时,少女正伏地捡拾不知怎么断落满地的念珠。
那些浑圆的菩提子再一次弹跳散落,向四面八方泻流。
一批批搜寻者无功而返,愁急煎心的母亲病卧床榻,日夜响彻不歇的木鱼声,在某个黄昏也止寂。
夜晚,村里许多人都看见,林家姑娘一袭白裳,手提琉璃灯,静悄悄地,往大海走去。
行过港口,父兄是从这里上船出海的;踩过礁岩,父兄曾坐在这里垂钓谈笑;登上最高的岩顶,父兄应该可以见到她的灯。
朝亮的地方来,阿爹。我来引你回家,阿兄。
海和天,是一种死去的黑,连一颗星子都没有。海狼猛烈拍击着海岸,沾湿了裙襬;海风蛮横的席卷,几乎站立不住。
有些迷途的船只,真的因此而平安泊岸。只是,他们惊诧不已,原来,竟是个掌灯女子。骇狼狂涛中,根本看不出人形与灯;只见黑暗中一束晶莹的发光体。
每一个摇摇而至的舟子,她都以为是血肉相连的至亲;每一次的悸动与牵扯,都痛彻脾肺。
太长久、太渴盼,于是,每见到迷流大海上的人;每听到崩溃与绝望的哭泣,她都以为是父兄。
那灯燃浇的不是油;不是烛,是她像春蚕一样吐尽了的丝。
父兄的面貌在岁月尘埃中模糊了。模糊以后,她才省悟,普度众生,原来如此。
直到那一天,她在海边消失踪影;她的父兄始终不曾出现。
而海上的行船人仍坚称,他们看见提灯女子,在各个不同的海域,成为一种庇护。于是,在这里、在那里,庙宇一座一座建造起来。
沿海地区的民众,虔诚地在袅袅香烟中伏身膜拜,除了行船平安,还有太多太多欲念。
他们用霞帔换下她的洁白衣裳;夜以继日焚香,熏黑了她的脸庞,人们要的其实已超越自己所该领受的。
她只是个痴心女子。
永远不能完成的心愿;永远不能断绝的救援;永远不能挣脱的尘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