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远的人赶来救火，替他扑灭须发及衣袖的火焰，却止不住他凄厉的悲声；更不了解他拚命要奔回火窟的原因。

只有两天了，连月光都锁在门外，他蹑手蹑脚起床，漆黑之中小心摸索。思念与好奇澎湃着，淹没了一切，包括他对她的承诺；他对自己的誓言。

为什么？他颤抖地问，命运为什么这样安排？

她告诉他，情动天地，诚鬼神，如果他能遵守诺言，她便可以起死回生。

彷佛听见一声叹息，在他摸着灯时，并不真切。迟疑着，只剩两天，应该没什么要，一气，张而兴奋地，燃了灯。

期限是一年，他每夜熄灯后，把月光也隔绝，她便钻被中，与他同床共枕，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偎依着，不能开说话，梦乡。

他的惊怖颤栗的喊叫声爆裂，灯，从他掌中飞离。

斜笐着桌，一手托腮，曲膝抵着竹凳，凤鞋里微白纨袜。这回我可鸁了。拈起棋，轻轻放在棋盘上，咬着手绢，揪着他，她开心地笑。

至没有惊疑，他走近，墓碑在岁月中湮没成一块石。墓旁两侧，石雕侍女，各掌一朵牡丹灯，她们的容貌在风雨中剥蚀。

紫手绢仍贴收藏，朝朝暮暮，提醒他，偿付毁誓背约的代价。日落以后，他习惯居在黑暗里，凡有灯

我不怕，不嫌，只是不甘心，他攀着缸缘，坐下来，我不会甘心，他说。

缸里的他瞪大了，呆若木，两个人，只照一个影，还不够明白吗？

金风玉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为什么不能看她？一年就要度过了，只看一，她在熟睡中，不会知的。没有人会知。

她的睫蓦地暗沉郁。原来你也是个不守信诺的，她说。

我在哪里呢？她问。

他在红的灯下瞧她，愈发忍不住的怜惜。稀疏刘海下，白皙腻的面容，情带愁的眸，咬着下盯住棋盘；而后看着他，的鼻音，说，今夜全让你赢了，嬴得开心了？

悔不悔？她问，隐隐带着笑意。

这一次不行。他再无法忍受她离开，掩上门，他请求她不要走。

你怕吗？你嫌吗？她微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说他可以，没有什么比失去她更难忍受；他发下重誓，若是背信，无论是人是鬼，永远再见不到她。

他不在意她从那里来；她到底是谁，只要她他的妻。这可不成，她扭绞着衣带，从这一走到另一。他看她束窄小的腰肢，何等轻盈的态，她是他一直在等待的女啊！

灯下看人

学起灯火，走向帷幕重的床，轻巧地揭起帐。光亮瞬间剿灭暗，所有的真相都不能遁逃，躺在床上的，不是他画思夜想的女，而是一白骨；上半已然生，却在灯下痛苦翻腾，转侧中，肌肤迅速剥落消。

即使是鬼域，也有如许温馨情重；过人间的冷酷。

半年后，枕畔已可细语，却仍不可以见一丝光，他对她说从书里看来的笑话，引得她伏在被中笑个不歇。每当这时侯，她往昔斜髡桌角的俏模样，便撩搔他的心，一阵似一阵。

他微笑，卸下一粒棋，光一瞬也不转移。让你。他说。

你若一定要问原因，我便告诉你。僵持许久，她终于说，到缸这里来。

闲敲棋落灯。他有过许多这样的夜晚，明月把竹枝映成窗时，她便来叩他的门。为他研墨、替他补衣、陪他弈棋、帮他烹茶。

他们并肩站着。满缸的，反影着他的渴切与焦虑。我还是不明白，他转询问，面对一双哀伤的睛。

他在墓旁坐着，静静看日日落。没有特别的期望或遗憾；止不住激之中渗的怅惘。

许多年以后，无论他是发达显贵；或是寻常平庸，曾经发生的事，都在记忆里渐渐褪，唯有这一桩始终鲜明——就在牡丹灯的引领下，行了他的成人礼，生命中最华贵庄严的仪式。

他摇，确定地，他不悔。

她定是站着，看他把手绢收怀里。我要走了，她说。就像以前每一次，他只要想碰，她便离去；把他和他的沮丧，留在空无一的房里。直等到她下一次再来，里外穿梭，声声笑语，把冰冷的房变得盈满充实。

她是个宜喜、宜嗔、宜颦、宜笑的女多。

他答应过她，从她初次神秘现，他便答应，与她只君淡。那时侯，他并不知，切的意会吞噬掉友谊，达到崩溃边缘。

他隔着桌，突然地向她伸手，毫无预警。而她转避开，比他灵巧迅捷，绣着凌波仙的紫丝帕，沁凉地飘落在他的手背。他采在手中，细细甜甜的香气，属于的。

曾经，红泥小火炉，烹茶的她，面颊莹亮，如秋波，何等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