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李健鸣 Ⅲ

李健鸣：

您好！

总算把年过完了。在民间传说中“年”被描画成一zhong可怕的怪兽，果然不假。

我是这样想：在“爱的本shen”后面，一定有“对爱的追求”即一定有一zhong理想——或者叫梦想更合适。这理想或者梦想并不很清晰，它潜藏在心魂里而不是表明在理智中，它依靠直觉而不是逻辑，所以它如您所说是“无法事先预料和无法估计后果的情gan”这很明白。我说“爱是一zhong理想”其原因并不在于此。

您说“也许爱的最大敌人就是恐惧了”我非常同意。我所说的理想，恰恰是源于这“最大的敌人”恐惧当然不是由xing产生，人类之初，一切xing活动都是自然而然。只当有了jing1神寻求，有了善恶之分、价值标准，因而有了wu质原因之外的敌视、歧视和隔离，才有了这份恐惧，或使这恐惧日益shen刻。人们于是“不敢打开窗hu”倘其不必打开倒也省事，但“不敢打开”恰说明“渴望打开”这便是理想或梦想的源tou。这源tou永远不会枯竭，因为亚当、夏娃永远地被罚chu了伊甸园，要永远地面对他者带来的恐惧，所以必然会永远怀着超越隔离的期盼。

有些神话真是寓意高妙。比如西绪福斯gun动石tou，石tou被推上山ding又重新gun回山下，永无停歇。比如斯芬克斯的谜语，谜底是“人”谁若猜它不chu谁就要被吃掉。比如亚当、夏娃吃了知识树上的果实，懂得了羞耻，被罚chu伊甸园，于是人类社会开始。

宗教jing1神（未必是某一zhong特定的宗教——有些宗教也已经被敌视与歧视搞糟了）的gen本，正是爱的理想。

事实上我们都需要忏悔，因为在现实社会中，不怀有歧视的人并不多。而这又是个不可解的矛盾：一方面，人类社会不可能、也不应该取消价值标准，另一方面价值标准又是歧视与隔离的原因。——这就是人间，是原罪，是上帝为人选定的惩罚之地。我常常gan到这样的矛盾：睁开白天的yan睛，看很多人很多事都可憎恶。睁开夜的yan睛，才发现其实人人都是苦弱地挣扎，唯当互爱。当然，白天的yan睛并非多余，我是说，夜的yan睛是多么必要。

人们就像在呆板的实际生活中渴望虚构的艺术那样，在这无奈的现实中梦想一片净土、一zhong完mei的时间。这就是宗教jing1神吧。在这样的境界中，在沉思默坐向着神圣皈依的时间里，尘世的一切标准才被扫dang，于是看见一切众生都是苦弱，歧视与隔离唯使这苦弱shen重。那一刻，人摆脱了尘世附加的一切高低贵贱，重新成为赤luo的亚当、夏娃。生命必要有这样一zhong时间，一块净土，尽guan它常会被嘲笑为“不现实”但“不现实”未必不是一zhong好品质。比如艺术，我想应该是脱离实际的。模仿实际不会有好艺术，好的艺术都难免是实际之外的追寻。

当然，在qiang大的现实面前，这理想（梦想、净土）只能是一chu非现实的戏剧，不guan人们多么渴望它，为它gan动、为它liu泪、为它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