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辑　情gan驿站(3)

怜悯

20世纪的天堂里，怜悯已经成为一棵不招人喜huan的杂草。

刚刚读完一本斯大林的传记。斯大林的肃反、清洗、集中营ti制…这些政治暴行早已众所周知。这本传记中却描述到斯大林私人生活中鲜为人知的暴君角se：斯大林当着政治局成员的面羞辱自己的妻子，致使其不堪忍受饮弹自尽。他的亲生儿子雅可夫也受不了父亲对他长期的恶劣态度而企图开枪自杀。在众人的劝说下，好不容易前往医院探视的斯大林，见了儿子劈tou一句就是挖苦：“哈哈！没有打中啊！”当时周围的人为其毫无怜悯之心的chu1世态度而震惊。斯大林对妻儿的态度，反映chu他对于人所区别于任何动wu而特有的尊严与情gan世界，是何等罕见的冷漠与藐视！斯大林非常喜huan看一bu描写海盗生涯的mei国影片。影片中，老海盗与同伙下围棋取乐。每吃掉一个棋子，便把同伴杀掉一个。影片的结尾，是老海盗吃掉对手的最后一个棋子，同时把最后一个同伴扔进大海，然后驾着船，哈哈大笑地向大海上耸起的冰峰驶去。斯大林看得津津有味，不停地说：“满有意思的。”还建议全ti政治局成员一起观看。观看过程中，斯大林的狂笑与老海盗的狂笑jiao织在一起，震耳yu聋，令他的“同志们”心惊胆战。作为一个大国领袖，假如其世界观中丝毫不能为人的尊严留下一小块空间的话，那么这个大国的人民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怜悯是一个社会正常与否的标志。我非常尊重基督教与佛教中关于“怜悯”的教义。尼采以激烈的反传统姿态否定“怜悯”认为“怜悯”是弱者的人生观。作为哲学家，他持一zhong重信一切价值的观点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作为一个人，他也离不开怜悯。当尼采神经错luan的时候，没有妹妹的怜悯与照料，尼采也许早就病饿而死了，著书立说更无从谈起。尼采以后的德国“反怜悯”居然成为一taolun理准则，这便走到了尼采的反面。当大多数人都把怜悯像穿旧的衣服一样扔进垃圾箱时，纳粹便有了应运而生的温床。然而，德意志毕竟是一个诗歌与音乐之乡，也有人没有卷入冷酷与仇恨的狂chao里。住在柏林郊区的一个老太太，儿子被送上前线，她毅然收养一名从集中营逃chu来的犹太小姑娘。“小姑娘的生命与我的儿子的生命同样宝贵。如果儿子死在战场上，小女孩便是他生命的延续。”老妇人的这句话足以让所有的人dao主义宣言黯然失se。对他人的尊重也就是对自己的尊重。怜悯，代表着一zhong毫无私利的爱，一zhong至柔至刚的善。有了怜悯，人与人之；司、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才有了一zhong息息相关的神秘联系。在那些黑暗的时代里，怜悯是一盏人们可以律在手。已里的烛光。

怜悯并不是一zhong轻易就能ju备的品质。在利弊得失的天平上，怜悯显得无足轻重。卡夫卡认为，怜悯不仅要施加给小人wu，还应施加给变形了的大甲虫。小公务员躯ti变成了甲虫，思想却还是人的思想。然而，父母和妹妹先后对他失去耐心，关上了那扇厚厚的门，把他抛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怜悯终究被猜忌与厌恶吞没。我宁愿把《变形记》看作一个关于“怜悯”的故市。人类的gan情像一座浮在海面的冰山，可见的只有很小的一bu分，卡夫卡却勾勒chu海水下面那大bu分的形貌。世界上的人有很多zhong。有一类人是jianqiang而麻木的，如贾府里的焦大，被王熙凤叫人捆起来痛打一顿，嘴里sai满ma粪，第二天照样高高兴兴地干活去。焦大这一类人，连自己的痛苦也若无其事，浑然不觉，又怎能怜悯别人的痛苦呢？另一类人是脆弱而mingan的，如卡夫卡，父亲严厉的一个yan神就可能使他tiao河自杀，不设防外界对他的zhongzhong伤害。卡夫卡这一类人，对痛苦ti验得刻骨铭心，又怎能忽略别人的痛苦呢？然而，卡夫卡一天比一天少，焦大一天比一天多。

没有怜悯的世界与地狱无异，甚至还有过之。《二十一世纪》杂志上发表了一篇研究文革学生打老师情况的文章，读完之后，我这个没有经历过文革的年轻人震惊得一连几夜被恶梦惊醒。文章写dao，1966年8月5日下午，北师大女子附中高一年级发起“斗黑帮”那天打斗了5名校领导。在dai高帽子，往shen上泼黑墨，敲簸箕游街，挂黑牌子，qiang迫下跪，挑重担子之后，又用带钉的木gun打，用开水tang。经过大约3个小时的折磨之后，第一副校长卞仲耘失去知觉，倒在学生宿舍楼门口的台阶上。尽guan医院就在学校对门，但两个小时都没有人送她去医院。后来抬进医院时，人已死了。卞仲耘是北京第一个被学生活活打死的老师，死时50岁，在这所学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