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晚上走这样的山路就几乎耗尽了他的勇气，而生死悬于一线的那一跤彻底把最后一的忍耐都甩到这茫茫的夜中去了。

一座塔，七个兵，每日看来看去连彼此脸上几条褶都清楚，饭前酒后差不多每个人把前世今生都说了几十遍。可是有一条，若不是自己要说，城守们谁也不会去刻意打听。在宛州愿意当兵的，多半都有些不足为外人的原因，在青石城守就尤其如此。

味。昏暗的风灯只能照亮脚边的，里面奔涌着黄黑的泥浆，看不浅，肮肮脏脏地直往山下冲。这一山下来，一时就不见和缓。谷生荣看着夹杂着树枝草叶的泥浆顺着脚边哗哗往下，心中打鼓，生怕上面的路叫给没了。

杀人以后有两反应：一是浑不吝，觉得杀过人了什么都不过如此，什么事情都得来；还有一就是心虚——杀人时不过是血气之勇，事情过了还一遍一遍地想，总觉得到都不对，似乎后的影都是别有居心的。谷生荣显然是后一。他原本生懦弱，年复一年自己吓自己，越发变得杯弓蛇影，是实实在在变成真胆小了。他也觉得苦恼，无论如何，那么大的男人怕一只老鼠都是说不过去的。可胆小也没有办法，即便是一只突然现的老鼠也能让他手足冰凉浑麻痹，本控制不住。

咬牙等了一刻，脸上居然还是温的，睁一看，脸离面不到一肘的距离。他半个都在里，被冲得晃晃悠悠，偏偏被什么东西拉着，没有栽里去去。原来转角的冲得狠了，把山路下面掏一个坑来。谷生荣就是一脚踩坑里才失去平衡。这坑怕有半人，掉去真能把他给淹死，好在后的背篓既长且大，在一边的石上卡住了。

谷生荣扯着嗓哭了一阵，嘴里还不不净地把海虎、宗继武这人都骂了几遍，心思渐渐清明。博上灯依然白炽耀，可他知今天晚上他再不可能走上去。他慢慢止住呜咽，伸手在背篓里摸了摸，兰咏包得仔细，那些青蟹还是乎乎的。谷生荣把那些青蟹一只一只掏来，和咒骂一起丢湍急的溪里面去。“让你们吃！”他恨恨地说“吃个！”当最后一只青蟹被肮脏的泥浆吞没，他的手也和起来。毫无疑问，这些螃蟹会被山溪冲到它们的老家去，而现在，谷生荣空空如也的背篓告诉他：已经可以回营房了。至于以后的事情，现在他也想不了了。

只是谁也不曾想过，驻守在燕博的七个人里面，只有谷生荣一个是手上有人命的。就算是礼这样的老兵，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地对付过山贼盗，谷生荣这样懦弱的，谁能相信他居然杀过不止一个人？当年谷生荣他爹因为治病欠了一债，自己撒手归天，他娘又被债主得上了吊。谷生荣一气堵在间，夜里锁了债主家的房门，一把火烧掉了一门六。

谷生荣长了一气，挣扎着爬来，贴着路边远远坐下，只觉得浑酸，再也走不动一步。望着博上那白茫茫的灯光，他忍不住又是悲愤又是心酸，坐着坐着居然放声大哭起来。

“走得还快。”兰咏果然还在灶间等他“我猜路不好走呢！怎么样，他们怎么说？”青蟹这样的味，就算是宗继武也会吃得眉开笑吧？“累死了。”谷生荣答非所问“睡了睡了。”他连衣服都没换，一栽倒在铺上。

谷生荣提过：他原来在和镇的鱼行里掌秤，也算是个不错的活儿，谁知得罪了小人，在和镇呆不下去，只好一路向北，最后来到青石城落脚。这过程说得糊，从和镇到青石城，穿越了整个宛州，谷生荣这样能写会算的人，最后要来私兵，傻也知其中蹊跷不少。他既不肯吐实，人也懒得问他。

过了转角，他探去往上望，已经可以看见灯塔的塔尖，一团耀的金光辉在博上闪耀，看得人心中发。他心中顿时一定：原来已经走了一半！才松了一气，脚下忽然一，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一条就冰凉一片，直往溪中歪去。这一变故起得仓促，那支长枪在惊慌间竟然失手，再没有什么可以支撑的。谷生荣两一闭，那冰凉的觉瞬间窜上了咽，整颗心都空空的。倒是不，就算漫来也不过淹到大，可是那么急，这一跤摔倒哪里还站得起来，只怕稀里糊涂就给淹死在这溪沟里面。

在宛州当兵是太平兵。青石城守军饷极低，还不如一般的野兵，他也不计较，就是图个避祸安心。来到燕博，别人多有怨言，谷生荣倒很是满意——这样的太平日过着，心里的影冒来的机会就少得多。哪里知居然还有这样险恶的活儿到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