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百义的梦中有时会浮现钱家明死前的哀鸣。他说,我没有杀你父亲,你真的错了。李百义不相信,但钱家明声嘶力竟竭地发誓说,你真的
错了。你难
不会
错吗?你
错了怎么办?
李百义可能到现在才享受到这货真价实的睡眠。这十年来他常常夜不成寐,不是像一般的罪犯那样,因恐惧而睡不着。自从他从火葬场的炉门
爬
,他就对死亡和恐惧有了一
免疫力,他不再那么害怕死亡。但他总有一
心情,有一件重大事件没有解决,它像一块石
一样挂在他的
上。
现在,他在摇晃的车上睡着了。李百义曾经想过,有一天他如果坐上返回樟坂的车,他一定会同样的梦,梦到那片像草原一样的山坡,上面有羊儿弯腰吃草。可
乎意料的是,他一上车就睡着了,睡得
死,他太困了,什么也没有梦到,只是呼呼大睡。
你错了怎么办?这个问题在五年前并不是一个问题。李百义相信自己是正确的,他的人生哲学是尽可能地
正确的事,从不亏待别人,也不欺凌别人。还要对人有益。这就是他的公正。李百义的公正。
李百义会用另一说法来使内心平安,比如,法院也有时会错判死刑。但这
托词是一时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李百义杀人事件的原因恰恰在于他不信任公正,所以他自以为义,宣判那个人的死刑。他不能以别人的不公正为自己可能存在的错误辩护。这是显而易见的。李百义知
这说服不了自己。他必须让自己达到百分之百的公正,才能使良心平安。对于他这
人来说,只有良心平安才能活下去。
李百义真的睡着了。他睡得很沉,尽车
晃得厉害,他仍然睡得死死的。他太困了,现在,他需要睡一觉。
李百义开始动摇。接着痛苦也如约而至。这是杀人五年之后开始的痛苦,不是为被杀的人,而是为自己。对
大约从五年前开始,李百义开始受到内心一
纤细的质询:那天晚上发生的枪决案是没有暇疵的吗?他知
,那是一个奇怪的晚上,一个自以为义的青年,用自己的法律宣判了一个人的死刑。他自己拥有足够宣判那个人死刑的证据。它
有合法的手续,虽然作为个人,杀死一个人是如此艰难,但他终于完成了这个过程,并使这个过程多少消弥了复仇的
彩,而增加了公正
。但从五年前开始,李百义的梦里常会遇见那个被他杀死的人。那个人不一定叫钱家明,但长得是他的样
。他说了另一个什么名字。这个人老挡住他的去路,
他还钱。这个梦很搅扰他,傻瓜也会解这个梦。李百义起先并没有在意,但后来这个梦渐渐化为一
思想,在白天的时候有时也会突然窜上来,质问他,你有什么证据一定没有杀错人呢?
现在的问题是,李百义是绝对公正的吗?也就是说,他有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没有杀错人?如果有,那个人是罪有应得。可是,李百义没有绝对把握。问题就现了。那个人虽然死了,好象仍然活着,他总是来找李百义,说,你难
不会
错吗?
想着想着,也犯困了。不一会儿,他竟像李百义一样,打起了呼噜。吴德看了他一,摇
。孙民睡觉,他就只好睁着
。结果孙民一觉睡了三个钟
,吴德困死了,连个替换的人也没有。
此前一周,李百义几乎夜夜失眠。他瘦了一圈,脸尖得像猴一样。李百义无法肯定女儿是不是去
那件事儿,但他作好了准备。这
准备说是事务上的,毋宁说是
神上的。他虽然为此准备了十年,但始终没有自己站
来,结束这个重要的事件。这里面有
刻的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今天这样一
结果,不过,也许这是最好的方式和圆满的结局。
这是他期盼已久的睡眠?这睡眠应该看成是心灵的安宁。在这安宁中,不需要动
,不需要冲突,只需要安宁。因为冲突已过,一切都结束了。现在,他没有任何负担,所以可以睡觉了。如果人死后需要天堂,那天堂的主要内容就是安宁。如果睡觉也能模仿死,那么睡觉里面没有梦是最好的,睡觉就是睡觉,跟死了一样。这样看,死并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