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间在一起，与咔嚓在一起，这就是小的沉默。

——沉默中的沉默却是另外的一副样。沉默中的沉默不再是沉默。小没有和时间在一起，他被时间彻底地抛弃了。他学会了关注。小机警地关注嫂的一举一动，甚至，嫂的

看不见是一局限。看得见同样是一局限。傲的笑容终于挂在了小的脸上。

再换一个角度，再换一方法，时间还可以玩。小就尝试着让自己和时间一起动。时钟是圆的，小的运动就必然是圆周运动。在圆周的边缘，小周而复始。大约玩了两三个月，小问了自己—个问题，时间为什么一定是圆形的呢？时间完全可以是一个三角！每一个小时都可以是一个三角，每条边等于二十分钟。每一分钟也可以是一个三角，每条边等于二十秒。就这样又玩了一些日，一个更大胆、更狂放的念现在了小的脑海中——时间的两为什么要连接起来呢？没有必要。可不可把时间打开呢？谁规定不能打开的呢？小当即就了一个新鲜的尝试，他假定时间是一条竖立的直线，咔嚓一下，他就往上挪一步，依此类推。小开始往上爬了——事实很快就证明了，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小。两个小时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了，小始终都没有回的意思。但小突然意识到了，他清醒地意识到了，他已经来到了不可攀的空。他在云端。这个发现吓了小一的冷汗，他兴奋而又惊悚，主要是恐。可是，小是聪明的，冷静的，他把自己的两只手握了，这就保证了他不会从不可攀的空摔下来。他是悬空的，无依无靠。天哪。天哪。天哪！他在天上。这太惊险、太刺激了。这时候，哪怕是一个稍纵即逝的闪念都足以使小粉碎骨。

时间有可能是的，也可能是的；时间可能在的外面，也可能在的里面；咔与嚓之间可能有一个可疑的空隙，咔与嚓之间也可能没有一个可疑的空隙；时间可以有形状，也可以没有形状。小看到时间幻的表情了，它不可测。如果一定要把它清楚，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贯穿它，从时间的这贯穿到时间的那。

既然时间不是封闭的，咔嚓就不可能是囚徒，从来都不是。它拥有无限的可能。通过艰苦卓绝的探险，小终于发现了时间最为简单的真相。这个真相恰恰是被自己的睛所蒙蔽的——见不为实。如果小是个先天的盲人，换句话说，如果他一生下来就没有见过那只该死的老式台钟，他怎么会认为时间是圆的呢？咔嚓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囚徒。

时间一久，小到了组装的单调，也可以说，建设的单调。既然所有的东西都是人建的，那么，所有的东西就必须由人来拆。疯狂的念现了，小要破坏。他想拆。他首先了一个假定：—个标准的下午是五个小时。这一来就好办了，他把五个小时划分成五个等份，先拿一个，一小时。他把一小时分成了六十个等份，一分钟就现了；再分，这一来最细的分就现了，是秒。咔嚓来了。咔嚓一下他拿掉一块，再咔嚓一下他又拿掉一块。等最后—个咔嚓被他拆除之后，一个开阔无边的下午就十分神奇地消失了。空的笑容浮现在了小的脸上。一个多么壮丽的下午啊，它哪里去了呢？是谁把它拆散的？它被谁放在了什么地方？这是一个秘密。是谜。

人类撒谎了。人类在自作多情。人类把时间装在了盒里，自以为控制它了，自以为可以看见它了。还让它咔嚓。在时间面前，每一个人都是瞎。要想看见时间的真面目，办法只有一个，你从此脱离了时间。

是冷静与镇定帮了小的忙。小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怎么爬上来的，他就怎么爬下去。小了一气，开始往下爬。还是一个咔嚓一步。小耐着，咔嚓。咔嚓。咔嚓…七百二十个咔嚓过去了，仅仅是七百二十个咔嚓，奇迹发生了，小的胜利抵达了他的座位。这是一次英武的冒险，这同样又是一次艰难的自救。小一的冷汗，他扶住椅，支撑起自己的，站起来了。他成功了，成功啦！小幸福无比，振奋异常。他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狂放，在无人的客厅里大声地呼喊：

“我发现了，我发现啦！时间不是圆的！不是三角的！不是封闭的！”

小就此懂得了时间的义，要想和时间在一起，你必须放弃你的。放弃他人，也放弃自己。这一只有盲人才能到。健全人其实都受控于他们的睛，他们永远也不到与时间如影随形。

蹄也可以像雪那样纵情驰奔。小没有动，耳边却响起了呼呼的风声。他的发在脑后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