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树

佛教悲怀一切有yan睛的生命，心疼世间一切“有情”——这是指所有动wu，也包括人。这样一来，只有植wu降了等级，冷落在悲怀的光照之外，于是niu羊大嚼青草从来不被看作屠杀，工匠砍削竹木从来不被看作酷刑。

佛祖如果多一点现代科学知识，其实可知草木虽无心肝和手足，却也有神经活动和jing1神反应，甚至还有心理记忆和面bu表情——至少比网络上的电子虚拟chongwu要“有情”得多。

我家的putao就是小姐shen子丫环命，脾气大得很，心yan小得很。有一天，一枝putao突然叶子全bu脱落，只剩下光光的枝杆，在putao群ti中一枝独luo和一枝独疯。我想了好一会，才记起来前一天给它修剪过三四片叶子，意在清除一些带虫yan的破叶，让它更为靓丽。肯定是我那一剪子惹恼了它，让它怒从心tou起，恶向胆边生，来了个英勇地以死抗争。你小子剪什么剪？老娘躲不起，但死得起，不活了！

其它各株putao也是不好惹的家伙，不容我随意造次。又一次，我见另一株putao被风雨chui得歪歪斜斜，好心让它转了个shen子，攀上新搭的棚架。我的手脚已经轻得不能再轻，态度已经和善得不能再和善，但还是再次bi1chu了惊天动地的自杀案，又是一次绿叶呼啦啦尽落，剩下光杆一gen，就像被大火烧过了一般。直到两个多月后，自杀者chu足了气，耍足了xing子，枯杆上才绽chu一芽新绿，算是气se缓和，心回意转。

当然，也许putao脱叶不是因为脾气太大，恰恰是因为胆子太小。它们刚从遥远的地方移植山峒，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怯生生地活得提心吊胆，一遇风chui草动还不吓得死去活来？

这也是可能的。

相比之下，梓树就沉稳和淳厚得多。工匠们建房施工时，把一棵碍事的小梓树剁了，又在树gen旁挖灶熬浆料，算是刀刑火刑无不用其极，足足让小树死了十几遍。不料工匠离开半年之后，这树蔸无怨无悔，从焦土里chou枝发叶，顽qiang地活了过来，很快撑起了一片绿荫。看来，中国古人将木匠名为“梓匠”将故乡名为“桑梓”将印刷名为“付梓”对这zhong梓树念念在怀，赋予它某zhong国粹shen份和先驱地位，与它的不屈不挠和任劳任怨可能不无关系。

我只是觉得这zhong树稍稍有点蠢，有点弱智，比如初秋之际，寒暖不定，它们似乎是被气候信号搞糊涂了，不知yan下是什么季节，便又落叶又发芽的，如同连哭带笑，又加棉袄又摇扇，有点丢人现yan。

我家的梓园原来也是蠢园呵。我忍不住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