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路一踩一个坑的正午,本来是安静得只有蝉子的叫声。沿街都是低矮的的平房,青瓦长着青苔,铺板已被磨得看不到漆水,有胖老汉在竹马架上打盹,手里还捏着苍蝇拍。直射的阳光从树叶间落下来,地上就像是铺了一张又一张的鱼网。一切都那么安静,好像是为了不惊动游向鱼网的鱼儿。不过,鱼网一样的安静,等来的不是游鱼,而是陶陶他们带来的喧腾。他们打破了安静,把小街变成了一个狂欢的集市。好几个烧烤摊都闻风推来,摆成了一条烧烤的长蛇阵,高二?一班的学生就在摊前随意地取着吃着喝着,就像在享用假日酒店的自助餐。他们好开心啊,高声谈笑,或者扭着屁股唱歌。泡中的学生,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自卑、猥琐、自暴自弃,他们其实永远不缺吃喝,不缺欢乐,那种聚众相庆时的欢乐。至于相庆什么?狗屁的,谁管它是什么呢!
朱朱皱着眉头,她说,算了,算了,风子,我们别去了,我恶心。
我说,为什么不去,为什么不去呢,你又不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啊。
朱朱说,我说了是味道吗,我是觉得心里恶心。你看到陶陶志得意满的臭假样子,你心安理得吗?朱朱说完这句话,就斜着眼睛看我,眼光就跟针尖似的,刺得我的眼皮发抖,眼睛发痛。
我说,这有什么呢,跟我没关系…
我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就看见陶陶在人群中高高凸起的身子。他一手搭在阿利的肩上,一手举着一罐可乐,也可能是啤酒,在接受也举着什么罐子祝贺他的人群。他的脸上浮着笑,冷漠的和矜持的笑,从今天他出场到现在,他的表情就被这冷漠和矜持锁定下来了。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还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如果说这次烧烤是陶陶的盛宴,那么盛宴总会散去,对不对,他还会去面对宋小豆,是不是,他还会去面对黑暗,是不是?他不是在黑暗中成长起来的奇迹么!他也是这副神态吗?
朱朱自然也是看到了,她笑起来,她说,陶陶有点像教父了。他是有点那个派头了,对不对呢?你还在喜欢他?女孩子都喜欢被阴沉、狠辣的男人玩在手心里,我说得对不对呢?
我没有理睬她,不晓得她从哪儿弄来这么多怪问题。同时我发现,朱朱碎碎叨叨的时候,横着竹签子大吃大嚼的人群都扭过头来看我们,闹哄哄的声音慢慢安静了,只有咀嚼的声音在均匀地响着,还有焦味十足的烟雾在炙热的空气中飘啊飘的,一直飘不完。他们的眼里也是飘啊飘的,飘着迷惑,惊讶,不安…,我被这些眼睛注视着,觉得自己成了从动物园跑出来的猩猩,一丝不挂却又全身是毛。朱朱的手握住我的手,它在不住地颤抖,而且在不断地浸出冷汗。我又看看陶陶,陶陶的手仍然牢牢地抓住阿利,好象一个猎手片刻不离自己的猎物。他也在看着我们,但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当我们根本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