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死去的任主任的侄儿，知他的名字，提到他的人，都叫他小任，或者任主任的侄儿，一直叫到他死掉、消失，人们还会这样叫。他被裹在一床白的被单里，由于他的矮小，倾斜的担架显得很空旷。人群向两边侧让着，都装模作样地捂住自己的鼻。我没有嗅到尸臭，但我晓得在夏天死人是容易发臭的。伊娃曾经写过，死去的人会发臭咸鱼的味，死掉的皇帝、平民，女和麻风病人，他们发的臭味都是一样的。我就想，可怜的任主任的侄儿，现在也和皇帝一样了吧？

从没有哪个渣渣敢这样说话，而且居然还冷笑。我侧看了看他，他的脸苍白，睛很可怕地虚成了一条，上下嘴都长满了青红疙瘩。我就晓得，这个家伙是想借机造反了。朱朱闷了一下，很严肃地说，一个人说话事，不要没心没肺的。小任…老师以殉职，尸骨未寒…

那五个人是同一类人，每个班都有这人，缩缩脑，个个都是很瘪、矮小、胆怯、愚蠢，平日就跟鼹鼠似地往角落里边躲，我们从没有把他们看清楚过。宋小豆提到他们的时候，用一个词，渣渣。全校大扫除，她说，我们班连渣渣都不要放过。运动会河，她说，我们班连渣渣都要用上。渣渣们也不吭声，总是低了，叫什么就什么。朱朱了这五个名字，加上一句，期末的行分，每个人加十分。但是，有一个渣渣令人震惊地表示了反对，他说，明天下午我有别的事情。朱朱像宋小豆一样，哼了一声，说，个人的事小，学校的事大。

在那个时候，人群在红砖楼下动了起来，任主任的侄儿被一颠一簸抬下来了。

那人又冷笑，说，×，他还不是自找的！

我们其实还什么都没有嗅到，但朱朱已经在呕了。她说，风，我们赶走吧。

噢，我居然因为宋小豆说到了狮，说得那么远，又说得那么玄，可发生在这儿的事情，不都是玄乎乎的吗？

陶陶站起，大踏步走到他的座位前，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扬手煽了他一个大耳光。×，陶陶说，这也是你自找的。

的睛朝上了一层，宋小豆的门关得严严实实，橄榄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台上还晾着一件橄榄的裙，橄榄现在就是她的颜。挂在台上的裙，就像宋小豆正背了手站在台上。在每一本时尚的杂志上，橄榄的女人都是神秘的女人，她们的睛都像是狮的睛。对对对，你说对了，就是那个狮，非洲沙漠中狮人面像的那个狮。

三天之后的下午，泡中在殡仪馆为任主任的侄儿举行了遗告别仪式。任主任提，要有学生代表参加。她说，一个老师以殉职，却没有学生参加悼念，这是很荒谬的。哦，是的，讣告上说，他是以殉职的。你想一想，这也是对的，一个老师死在自己的学校里，是应该叫以殉职吧？学生代表的人数落实到我们班，刚好有十个名额。

然而他也冷笑了一下，说，学校的事，关我×事！

那家伙也不反抗，也不哭闹，还是冷笑，说，自找有什么不好，你老爸坐班房不是自找的！你老妈守活寡不是自找的！

遗告别那天，天上一直都在落着小雨。殡仪馆的对门是一家场，现在已经荒废了，院墙坍塌，大门虚掩，院里的茅草和树木都在生气地生长，绿得让人睛都痛了。太从雨

但是，他的脸上立刻又吃了一记大耳光。金贵就坐在他的左后边，金贵直起来，隔了两张桌，一把把他转了一个圈，劈面就煽在了他的面门上。这一记耳光比陶陶打的更响亮，血从渣渣的鼻、嘴角来，渣渣扑在座位上呜呜地就哭了。金贵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右手了左手，又坐了下去。

陶陶僵在那儿说不话来。全班安静得可怕。陶陶一定在想，没有人笑，但是每个人都在心里笑。那个渣渣把昂起来，把满脸的红疙瘩冲着陶陶的睛和鼻。

宋小豆不谁去谁不去，授权给朱朱，你说谁去谁就去。朱朱先是让大家自由报名，但没有人响应。那天下午有计算机课，这等于是大过网络游戏瘾，而课后还有一场班级足球赛，男生自然不肯放过，而女生也等着要去给自己的明星喝彩。朱朱有些慌神，看看我，我说，我去。她又看看陶陶，陶陶说，我去。阿利和金贵也说，我们也去。朱朱说，还差五个人。陶陶扔了一个纸团到台上，朱朱拆开看了，就了五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