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有过多久，我也亲耳聆听到了宋小豆的教诲。她让朱朱把我叫到了办公室。朱朱是我们的班长，她总是让朱朱给她叫这个、叫那个。只有陶陶是她自己动手的，她下了课，说，陶陶你来一下，陶陶就闷闷不乐的样，替她捧着书、本、茶杯，到办公室去了。朱朱叫我的时候，嘀咕着说，可怜的风，事情闹大了。

是的，宋小豆长得很小巧，是那狐狸似的致和小巧。她多只有1米55吧，单，薄嘴，鼻尖有翘，表情就永远有受惊吓。其实那是一假像，有什么事情会让她惊吓呢。她才是让别人惊吓的女人呢，脑后拖着一又长又的独辫，从后颈窝一直歪到右边的上。一上课，满嘴的英语，说得比中文还要快。哦，对了，她说要是换一所学校，她哪用得着说中文呢！因为个矮，她总是昂着；知我们是朽木不可雕，她就脆自言自语。听说她是北外，也有说是复旦的，谁知呢。我们对学历、学位，还有名牌大学，一向都不。有什么用，泡中的学生就是泡中的学生，就像蚂蚁不用去关心树梢的果，麻雀不用去张望天上的大雁，她宋小豆来自何方，又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当然，这倒不是一个布了雷区的秘密。她自己就说过，为什么教泡中？喜。为什么喜？她没有说。她只是说，什么是最好的职业？！什么是最坏的职业？！宋小豆用定的反问，把这个问题回答了。我们，包括一切别人，从此无话可说。

陶陶用陆战靴使劲地踩着地上的小蚂蚁，如果那儿凑巧没有蚂蚁，他就踩着一层灰，反正踩着什么是什么。他说，我怕她什么呢，我才不怕她呢。

宋小豆用粉笔叩着黑板，黑板像瓷一样清脆地响着。她说，送你？你是谁？她接着说了一遍英语，我们听不懂，但是我们听懂了尾上反问的气势，跟老虎的尾一样凌厉。她说，你是谁？

陶陶说，老师训学生，还不就是那些废话嘛。

从那一天开始，我觉得宋小豆很讨厌。

宋小豆哦了一下，声音温和了一。她说，哦，是你？你就是那个你，是吧？

想起来，我对单的尊敬，是有像对恐龙的尊敬。因为世间稀罕，所以它们都是让我有尊敬的。不过我又想，除了单，宋小豆还让我尊敬什么呢？我最看不惯宋小豆教训陶陶的样。她总是把陶陶叫到办公室去听训斥。她舒舒服服地靠在藤椅里，拿一把亮晶晶的指甲刀修指甲，还小小地呷红茶。陶陶大站在一边，不争气地垂着。她说得很慢，轻言细语，天晓得在说些什么呢，居然把陶陶的越说越低，差不多鼻都要贴住膛了。

我不相信她总是说废话。宋小豆那么聪明的女人，就喜成天对一个男孩说废话？有一天我故意跑去给宋小豆补作业本，可只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是她作的一个结论。她刚刚锉完了指甲，正在把亮晶晶的指甲刀折回去。指甲刀在她手里发清脆的一响，像终于摁灭了一个金属开关。她说，陶陶，事情就是这样的，对不对？她声音又平又直，好比是冷雨淋了一铁丝。我自然搞不明白，事情就是哪样的？

所有人的目光全盯着陶陶，陶陶的脸羞得通红，第一次羞得低下了。

我说，她天天训你，训什么呢？

陶陶回来后，我就问他，陶陶，你怕宋小豆什么呢，那么窝？

宋小豆一直留着单，就像一个女人一直在的位留着她的胎记。她的单让我对她有了尊敬。是的，我不喜宋小豆，但我尊敬她的单。教务的任主任五十多岁了，该算是老太婆或者阿姨的妈妈吧，有一段时间她天天着墨镜来上班。教师节那天，阿利去她办公室红包，阿利看来，她是刚刚割了双。阿利偷偷告诉我，我呸了一，说，唉，可怜的老女人。

陶陶也穿着一双陆战靴，这是我拿压岁钱给他买的新年礼。他已经很大了，可我喜他显得比本人还要大，我喜看宋小豆训他的时候，就像小狐狸在训一野骆驼。我刚刚给你说过了，宋小豆是我们二？一班的班主任，也是中最年轻的英语老师。至于她年轻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准。很多同学都为她的年龄打过赌，赌注是二十串烧烤豆腐或者十串，可答案居然在19岁到39岁之间，足足相差了20年！真他妈的搞笑啊。标准答案永远没有公布，谁敢去请教她这个答案呢？

不呢？你觉得像我这女孩，应该“是”才合情合理吧？哦，你的意思是说，没有想到我还这么有原则，有底线。你在夸我，可是你错了，这是我的胡涂，跟原则、底线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能是我啊。

倒是有两我们都清楚：一，她住在学校里的单宿舍楼；二，她的年轻，在于她的小巧。

宋小豆的反问总是有力量。有一天她来上课，看见黑板上写了一行字，——送你一颗小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