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面佛：‘岂敢，有一事须得跟你明言。’胡一刀：‘说吧。’金面佛：‘我早知你武功卓绝，苗人凤未必是你对手。可是我在江湖上到宣扬打遍天下无敌手七字，非是苗人凤不知天地厚，狂妄无耻…’胡一刀左手一摆，拦住了他的话，说：‘我早知你的真意。你想找我动手，可是无法找到，于是宣扬这七字外号，好激我关。’他苦笑了一下，：‘现在我关了。你若是打败了我，这七字外号名副其实，尽可用得。招吧！’”

“金面佛：‘不碍事！’田相公又递了一柄剑上来。他接在手中。胡一刀：‘喂，你们借一柄刀来。我这刀太利，两人都显不真功夫。’田相公大喜，当即在从人手中取过一柄刀给他。胡一刀掂了一掂。金面佛：‘太轻了吧？’横过长剑，右手拇指与指住剑尖，拍的一声，将剑尖折了一截下来。这指力当真厉害之极。我心中暗暗吃惊。只听得胡一刀笑：‘苗人凤，你不肯占人半便宜，果然称得上一个侠字。’”

众人听到这里，才知苗人凤这七字外号的真意。

侠骨与柔情的纠结，是“侠”最魅力的格特质。对丑恶、压迫、卑鄙、黑暗的憎，是对好、赤诚、坦、光明最沉博大的。父母，妻，朋友，天下苍生，甚而值得尊敬的敌人。

从来没见过。两人只拆了七八招，我手心中已全是冷汗。”

宝树和尚是最可耻的人形象之一。此类人，贪婪、委琐、龌龊、暗。对别人的生命充满的是冷漠与虚伪的真诚。这人永远无法理解人类的大悲，察不到世间的冷。正如，当听到胡一刀哭泣是为刚世的孩时“心里不禁酸了，暗想：这么凶恶豪的一条猛汉，对小孩竟然如此怜”然而他对亲情，对侠义的理解，也仅止于心酸罢了。对于胡一刀夫妇之间贞不渝的情，他就更理解不了。他想到的是“这位少年夫人千百媚，如如玉，却嫁了胡一刀这么个又鲁又丑陋的汉，这本已奇了，居然还死心塌地的敬他他，那更是教人说什么也想不通”他不懂这世间还有一东西叫情。他的中只有利益的

真正的英雄并不见得就无所畏惧，不见得就不落泪。只血不泪，与竞技场上的野兽又有什么区别呢？同样，在腥风血雨的江湖路上，不能企求毫无野蛮与残忍，将宽恕、怜悯与受难钉成生命注脚，耶稣般的贵品质与英雄气概。

泪未必非豪杰。

与憎的分野，犹如侠客剑而起时，飘飘衣袂上的褶皱，向外转，是铿锵有力，是掷地有声，是“一言不合拨剑而起，一发不中屠腹以谢”的嫉恶如仇；向里转，是“重诚诺，轻生死”是“友难伤而国难忿”是儿女情长，柔情似。

在“上不能养民，而游侠养之也”的中国封建历史长河中，仗剑行侠者与正统厚生民的英雄往往是同义的。

“这时两人互转圈，离得远远的，突然间扑上换一招两式，立即跃开。这般斗了十多个回合，金面佛斗然一剑刺向胡一刀颈。这一剑去势劲急之极，见难以闪避。胡一刀往地下一，甩起刀来，当的一响，又将长剑削断了。他随即跃起，叫：‘对不起！不是我自恃兵锋利，实是你这一招太过厉害，非此不能破解。’”

至憎至者，侠气充于天地之间。

“又拆数招，两人兵刃倏地相，呛啷一声，金面佛的长剑被削为两截。他丝毫不惧，抛下断剑，要以空手与敌人相搏。胡一刀却跃圈，叫：‘你换柄剑吧！’金面佛：‘不碍事！’田相公却已将自己的长剑递了过去。金面佛微一沉，说：‘我空手打不过你的单刀，还是用剑的好。’接过长剑，两人又动起手来。我心想：‘沧州的少年弟比武，明明栽了，还是不肯服气，定要说几句话来圆脸。这位金面佛自称打遍天下无敌手，手上并未输招，嘴上却已气，也算得古怪。’后来我才明白，这两人都是天下一等一的手，拆了这几招，心中都已佩服对方，自然不敢相轻。”

当宝树和尚回忆起胡一刀哭泣时的情形，心想：“瞧他也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大丈夫死就死了，事到临，还哭些什么？怎么如此脓包？”在对胡一刀的评价中，宝树和尚把自己卑微丑陋人格展现无遗。怯懦之人好豪壮语。而且，这人更多的是通过对比自己大很多倍的人的苛责，来衬托自己面上的豪壮，掩饰内心的虚弱。在他苛责别人时，他的表现又怎样呢？“我心中怦怦，只想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又怎敢移动一步？那时候啊，只要谁稍稍动一动，几十把刀剑立时就砍将下来，就算不是对准了往我上招呼，只须挨着一边儿，那也非重伤不可。”到后来害死胡一刀，再到胡斐现时“声号叫，在地下来去”的狼狈不堪，他那内在的卑琐表现得淋漓尽致。

——选自《雪山飞狐》第三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