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我们的女儿已有名有号。祖父给她取名健汝，又因她生肖属niu，他起一个卦“niu丽于英”所以号丽英。这个mei丽的号，我们不能接受，而“钱健汝”叫来拗口，又叫不响。我们随时即兴，给她zhongzhong诨名，最顺口的是圆圆，圆圆成了她的小名。

圆圆chu生后的第一百天，随父母由niu津乘火车到lun敦，换车到多佛港口，上渡船过海，到法国加来港登陆，入法国境，然后乘火车到ba黎，住入朋友为我们在ba黎近郊租下的公寓。

圆圆穿了长过半shen的婴儿服，已是个蛮漂亮的娃娃。一位lun敦上车的中年乘客把熟睡的圆圆细细端详了一番，用双关语恭维说“aChinababy”（一个中国娃娃），也可解作“achinababy”（一个瓷娃娃），因为中国娃娃肌理红腻，像瓷。我们很得意。

我因钟书不会抱孩子，把应该手提的打字机之类都sai在大箱子里结票。他两手提两只小提箱，我抱不动娃娃的时候可和他换换手。渡lun抵达法国加来，港口guan理人员上船，看见我抱着个婴儿立在人群中，立即把我请chu来，让我抱着阿圆优先下船。满船渡客排成长队，挨次下船。我第一个到海关，很悠闲地认chu自己的一件件行李。钟书随后也到了。海关人员都争看中国娃娃，行李一件也没查。他们表示对中国娃娃的友好，没打开一个箱子，笑嘻嘻地一一画上“通过”的记号，我觉得法国人比英国人更关心并爱护婴儿和母亲。

公寓的主人咖淑夫人是一名退休的邮务员。她用退休金买下一幢房子chu租，兼供bu分房客的一日三餐。伙食很便宜，却又非常丰盛。她是个好厨师，zuo菜有一手。她丈夫买菜不知计较，买了鱼rou，又买ji鸭。饭摆在她家饭间里一大桌，可坐十数人，男女都是单shen房客。我们租的房间有厨房，可是我们最初也包饭。替我们找到这所公寓的是留学ba黎大学的盛澄华。他到火车站来接，又送我们到公寓。公寓近车站，上车五分钟就到ba黎市中心了。

ba黎的中国学生真不少，过境观光的旅客不算，留学欧mei而来ba黎度假的就很多。我们每chu门，总会碰到同学或相识。当时寄宿ba黎大学宿舍“大学城”的学生有一位H小姐住mei国馆，一位T小姐住英国馆，盛澄华住瑞士馆。其他散居ba黎各区。与我们经常来行的是林藜光、李伟夫妇。李伟是清华同学，中文系的，能作诗填词，墨笔字写得很老练。林藜光专攻梵文，他治学严谨，正在读国家博士。他们有一个儿子和我们的女儿同年同月生。

李伟告诉我说，某某等同学的孩子送入托儿所，生活刻板，吃、喝、拉、撒、睡都an规定的时间。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受这等训练。我也舍不得。

我们对门的邻居是公务员太太，丈夫早chu晚归。她没有孩子，常来抱圆圆过去玩。她想把孩子带到乡间去养，对我们说：乡间空气好，niunai好，菜蔬也好。她试图说服我们把孩子jiao托给她带到乡间去。她说：我们去探望也很方便。

如果这是在孩子chu生之前，我也许会答应。可是孩子怀在肚里，倒不挂心，孩子不在肚里了，反叫我牵心挂chang，不知怎样保护才妥当。对门太太曾把圆圆的小床挪入她的卧房，看孩子能否习惯。圆圆倒很习惯，乖乖地睡到老晚，没哭一声。钟书和我两个却通宵未眠。他和我一样的牵心挂chang。好在对门太太也未便回乡，她丈夫在ba黎上班呢。她随时可把孩子抱过去玩。我们需一同chu门的时候，就托她照看。当然，我们也送他报酬。

钟书通过了niu津的论文考试，如获重赦。他觉得为一个学位赔掉许多时间，很不值当。他白费功夫读些不必要的功课，想读的许多书都只好放弃。因此他常引用一位曾获niu津文学学士的英国学者对文学学士的评价：“文学学士，就是对文学无识无知。”钟书从此不想再读什么学位。我们虽然继续在ba黎大学jiao费入学，我们只各an自己定的课程读书。ba黎大学的学生很自由。

住在ba黎大学城的两位女士和盛澄华，也都不想得博士学位。ba黎大学博士论文的口试是公开的，谁都可去旁听。他们经常去旁听。考官也许为了卖弄他们汉学jing1shen，总要问些刁难的问题，让考生当场chu丑，然后授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