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到底有多远,因为后来又换了一条船,我全给弄糊涂了。
总之,我们在汉口一武昌下了船,在旅馆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发现老马已经把我们的行李装到一辆军用卡车后面去了。这辆车跟我们在南京坐来的那辆一模一样,只不过后轮上挂了一个大油罐。那时到昆明去只能这么办。当时没有十里路一个的加油站,没那种东西,也不是在每小时至少七十公里的高速公路上开车。离开汉口后,我们就进了狭窄的泥路,有时是双车道的,大多是单车道的。每小时开二十公里,因为卡车只能开这么快,所以,要是路上有日本人,他们只要跟着汽车跑,就能把我们一个个全抓出来。
第一天,我很担心我们逃得不够快。第二天,我还稍微有点担心。打那以后,我把担心全抛在了脑后。我厌倦了。我们行进在内地,远离了战争,就像是在倒退,退到另一个世界,一个很久以前,远在战前就存在着的地方。谁也不在乎,我们要的是安全。
在西往长沙的途中,我们一路上沿河经过不少溪流淙淙的村庄。有个地方河里鱼多得要命,胡兰说,这河看上去就像那种很稠的鱼汤。
在这些贫困落后的地方,你根本想不到中国正在与外来的入侵者打仗。那儿的人看不到报纸,也不识字。不管怎么说,战争刚刚开始,这些人认为不值得为一亩地去打仗。他们没时间为别的事操心,他们关心的只是市场上的粮价,明年种子的价钱,以及要是没钱剩余他们吃什么的问题。
一路上,我们没碰到日本鬼子。我们唯一的敌人是倒在路上的大树,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或轮胎上的一个大洞,迫使我们放慢速度,诸如此类的事。
有一次路上出现了一头猪,老马按了好几下喇叭,慢慢从它身边擦过。那猪来回兜圈子,拱着头向卡车冲来,把车看作另一头猪。哇!我们全都大笑起来,可这时文福说他知道怎么解决这问题。他跳下车子,从挂在胸口的枪套中拔出手枪。
"别打它!"我喊道,"它马上就会走开的。"但文福没听我的。他走近那畜生,它正在围着轮胎喷鼻息呢。胡兰闭上了眼睛。家国说,"他不过是开个玩笑。"这时文福把枪瞄准了猪。我们全怔住了,就像那头猪那样,它摇着耳朵,竖起尾巴,眼睛小心地盯住文福。
忽然,一个老头从路边冲过来了,口中喊着,"原来你在这儿,你这个又臭又老的东西!"文福回过头去。只见那老头手中挥着一根小绳当鞭子。"蠢猪!"他嚷道,"到这儿来,你这个坏东西。"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们都笑起来了。就在这时候,文福忽然转身朝猪开了枪。一枪就打中了它的肚子,可怜的猪尖叫起来,血哗哗地流出来了,它踉踉跄跄地走到路边,然后倒在一条沟里,四脚朝天乱蹬。那老头的嘴咧开了,连忙跑过去看他的猪。他口中骂着,一面用鞭子抽打着地,好像那就是文福似的。"你真的是疯鬼吗?"他喊道。文福皱起了眉头,然后用枪指指老头,那个人的眼睛睁得像铜钱那么圆了。
这时家国站出来,喝道:"住手!"
文福放下枪,然后朝家国笑笑。"当然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他收起枪,从后面爬进车厢。但我看到周围的人看上去全都很紧张,那天剩下来的时间大家都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