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我要把花生推出我俩同睡的床。但三妈又告诉我,"半夜里你还得再起来洗一次。"她没有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开始想到男人总是要比女人讲究一些,而女人自然要比男人脏一些。
然后三妈又叫我买了三个马桶。我见到马桶,想到我以后要和文福合用这些马桶,脸一下子就红了。马桶有木头做的盖,里面涂了红漆,还上了一层气味很浓的桐油。
第五天,三妈陪我去买了出门和居家用的东西:几个大皮箱、两只樟木箱。我们把枕头和毛毯全塞进里面。三妈简直像疯了似的,非得要我买二十条被子不可!
"当然需要这么多,"她说,"要不将来怎么让你的孩子暖和呀?"所以我就选了又好又厚的被子,全是中国制造的,四周织着精美的花纹,里面填着最好的、最贵的、弹过多次而变得竖立起来的棉花。我还为那些毯子挑了漂亮的被套,全是丝织的,没有一只棉布的,每只被套上绣的花卉图案都各不相同,没有一只重样的。
第六天,我们去买了会客和祭祖所需的一应物件:沙发和椅子、祭坛、四只凳子和一张矮圆桌。最后这件东西是用很厚很重发光的红木做的,桌腿雕成中式的兽爪形状,台板的边沿全刻上了"寿"字,桌子底下还有四张小桌子,客人多时可以拉出来。
第七天,也是最后一天,我们去买了所有的碗筷和银器。这时我在我父亲家里待的时间够长了,已经知道这个道理:一切东西都要备两套!
我买了两套,一套是请客用的,另一套是平时用的,每套共有十件。不像美国式的有盆、刀和叉。一套一般的,一套高级的,是用象牙或银做的。你能想象得出吗?是中国银器,很纯,很软,就像能用来兑钱。
店里有一张又长又大的桌子,我们就把我挑好的所有东西全放在上面。我情不自禁地围着桌子跳起舞来,我挑挑这个,又拣拣那个,好像我已经在过日子了,不用考虑钱的问题。我有许多银杯子,有盛酱油的,盛茶水的,盛酒的,还有放汤匙的银盘子。我有各种大小的茶匙,一种是用来舀肉汤的,一种是用来吃甜食的,我最喜欢喝的像是莲子汤。另外还有两种,一大一小,我还不知道能派上什么用场。为了和汤匙相配,我还买了四种不同大小的汤碗,不是银的,因为银的拿起来太烫手,但它们全是用上等的瓷器做的,还画了金边。然后我还买了两种不同大小的盘子,一种小的,另一种更小,因为三妈指出过:"如果你挑的盘子太大,等于说你再也没有机会吃了。"
我挑的筷子也是最好的,全银的,每双用一条小链子串起来,这样它们就永远不会拆散,也永远不会丢失。我买完东西刚想离开,店员给我看一样小小的银制的东西,样子像一条跳起来的鱼。我一看马上就知道我要买这个,因为这小装饰品是用来放筷子的,吃饭时停一会,欣赏一下酒席,看看周围的客人,祝贺自己,说一句,我真幸运。
买嫁妆的第七天离我举行婚礼只剩下几个星期了。我心想:我真幸运啊。我头脑里一片空白,想到的全是好事。我肯定我的生活已经改变了,每一刻会变得更好,我的幸福永无止境。现在我每天都祈求神仙,但只是表达我对无穷无尽的幸福的无穷无尽的感激。
想想看我在商店里,微笑着,坐在那张长桌子上,与我买的一大堆东西在一起。我想让三妈和那个在一旁看着的店员分享一下我的快乐。我拣出我的银筷子,我假装从银盘子中夹了一口,然后转向另一边,我想象着自己在说,"丈夫,你吃这个,这条鱼最好吃的部分归你吃。不,不要给我,你吃吧。"
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我想从各方面尊敬我的丈夫。我承认:我也想露一手——我要亲手操办几桌酒席,一次为我父亲,我现在非常尊敬他;一次为三妈,我要尊敬她为我名义上的母亲;一次为我未来的公婆,我想我肯定能学会尊敬他们;一次为我生下的头胎儿子;一次为我的老阿婶和新阿婶,因为她们让我走了;还有一次为花生,也许到我能原谅她的时候。
后来我才知道:三妈为四妈的三个女儿买的嫁妆比我的多五倍,也好五倍。我也知道了:文家人的性格不太好,我父亲一清二楚。他之所以让我嫁到文家去,是因为他说我的性格也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