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同一个苗阿姨现在经常到我家来喝茶，和老阿婶新阿婶聊天，张家长李家短的，谁生病了，谁收到海外亲友的来信了，谁家的儿跑走当共产党去了。

但这不是苗阿姨不喜林家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好多年前他们两家有过纠纷。生无意中听叔叔提起过这事。林家和一个当地的姑娘订了婚。"可就在婚礼举行前几个月，"生说，"林家的儿跑了，娶了一个上海姑娘——为了情，就为了这个！当然这家里的人要那位上海姑娘小老婆，让那个本地姑娘大老婆。可这成何统呀？那男的实在讨厌他的未来的大老婆，就故意讨个小老婆来气气她。"

"你自己送去吧，"我说，"我不再你的红娘了。"生先是哭着求我，后来就破大骂。打那以后，她就不再理我了。我以为我的麻烦总算到了，我怎么知反而惹来更大的麻烦呢？

我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没人来征求我的意见，因为这个决定不是我作的。

你明白吧，文福决定娶生为妻，不是因为他真的喜生，而是想借婚姻她的家。实际上，他跟那个时候的大多数男人没什么两样。那个时候，结婚就像买房地产一样。在这儿，你看中了一所房想住去，你就去找房地产公司。那时在中国，你看中了一家有女儿的大人家，你就去找一个知怎样成一笔好生意的媒人。

当然，我没有拍手，谢我的婶婶们给我安排了这么好的一个前途。可我也没有跑自己的房间里，拒绝吃饭，脸发白，威胁说要死给她们看，有些姑娘在她们的父母给她们选了坏丈夫后就是这么的。

了。

宣布了这个决定后，我仍然坐在桌边，脸上毫无表情，脑一片混，不知说什么好。生撅着嘴说，"吗非得让雯雯嫁？"她问。

第二天，老阿婶和新阿婶到岛另一的文家作了一次回访。生兴奋得不得了，她已经在盘算该穿什么样的西式婚礼服装了。又过了一天，老阿婶宣布了和文家订的婚约——但不是为生，而是为我订的。

我看生，还是撅着嘴，一言不发，她在鼻里气。哼！哼！就像一条龙尾撅起来了。她不知像我一样把情隐藏起来。是，就在那个时候

我和生当面都叫她苗阿姨，可背后，我们都叫她喵喵，因为她就像一只猎，竖起耳朵，到打听别人的隐私。

我后来才知，文福也生气了。他在大路上等了好几个钟，等我把生的信送去。第二天我也没送去，第三天又没送去，他等不及了，于是就找了一个真正的媒人，不光送信，也来提亲。

就在我拒绝再给他们当信差后不久，苗阿姨敲开了我家的大门，把文福的父母亲给带来了。他们来的那天下午，生兴奋得不得了，以至于给他们奉茶的时候，把茶也给泼了。她格格地笑个不停，新阿婶责备了她两次，不让她给叔叔端茶了。但我发现文福的母亲对生傻乎乎的行为并不注意，倒是一直在用挑剔的目光打量我。

她问我上穿的衣服是不是自己的。她检查了我衣袖上的针脚，然后说我的针线活不错，不过还要改。她问我肤为什么这么苍白，是天生就是这颜，还是有什么病？为什么我这么文静？我在咳嗽吗？我很容易疲劳吗？

如果你问我，她们告诉我说我要嫁给文福，当时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只能说，就像有人告诉我说我中了奖，又有人告诉我说要砍我的脑袋，介于这两者之间。

然后生笑起来了，"多年前的那本地姑娘不是别人，就是苗阿姨。她又气又尴尬，不得不又等了三年，才有人考虑娶她媳妇。"

他找的媒人是个老太婆，大家都叫她苗阿姨。她名气很大，能把最好的姑娘给最好的小伙，这样他们结婚后就会生下一连串的孩。几年前，老阿婶的两个女儿的婚事就是她给安排的。现在我想起来了，苗阿姨也就是那个帮助老阿婶赶走了姓林的小伙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小伙，但我本来是应该嫁给他的。可我还没来得及抓住我的希望，这个机会已经失去了。

我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竭力想象文福我的丈夫会是什么样的。我看到我自己跑到路去等他。生就是这样的。只不过他现在是和我亲嘴，不是和生亲嘴。他笑着，着鬼脸。他告诉我，我有一张漂亮的脸，是玫瑰红的，像我上穿的衣服那样。他给我一封情书，我好像已经到我的心在，准备把信打开来。

我想，苗阿姨肯定已经把我们家的所有秘密全告诉文福了：叔叔有一笔大生意，但又丢了好些合同啦。新阿婶是叔叔的小老婆，很受他的啦。老阿婶是他的大老婆，大家都不得不讨她喜啦。生最小，是全家的宝贝啦。我是生的堂，是在我母亲失踪后，上被送到这里来的啦。我母亲究竟是被土匪绑架还是杀害，是淹死在海中，还是被埋在土里，没人知啦。我的亲生父亲富得能给他的小儿一整个工厂和河，一幢最富丽的房，因为他在上海还有很多很多财产啦。我知文福肯定问过这些问题，因为后来就发生了下面的事情。

"这桩婚事没有钱，"苗阿姨告诉老阿婶，"不错，林的父亲很有文化，可那有啥用啊？他连一个小官也没得。再看看他太太吧——生最后一个孩都快四十了，真不害臊。"

新阿婶误解了她女儿的抱怨，以为是于好意，"别那么自私！她还会经常回来看你的。但她现在必须嫁人，离开我们。她最大，她年纪刚好，比她丈夫小五岁。以后呀，你也可以到她的新家去看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