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请这位姑娘和她的堂姐歇一会儿,到茶馆里吃点小点心,以示他的关心。他不会不留心到她的脚,那么小,那么优雅,难怪要疼了。一个好男人不会偏爱哪个,不会让一个姑娘心生骄傲,另一个心生妒忌。不管他对什么发生兴趣,他决不会要这个姑娘的任何东西作为回报。
但文福要了。他把花生推到大路上,他瞧见了我们的大房子,他瞧见了我们迎新年的旗帜,他请求三天后即正月初三登门拜访,来表示对花生,对她的家庭,当然还有,对我的敬意。
第二天就是新年,大家都装出高兴和客气的样子,互相喊着:"子孙满堂!""健康长寿!""升官发财!"这一类话,虽然没什么意思,倒也琅琅上口。
佣人们特别高兴,因为这一天他们不用干活,所有的菜肴早已做好,正月里是不能动刀剪,也不能说粗话的。我们吃甜食和冷菜。
花生和我谈起了文福,不知他三天后会不会来,不知他住在岛那一边什么样的房子里,也不知道他的母亲是不是真的好得令人无法相信。我没有对花生说起她抽中的签上的那句话,她已经把本地的婚姻赶跑了。
第二天花生一早起来就哭了。她说,她不想见到文福!她怎么能见他呢?他见到她的时候她是扑过粉,涂过口红的,穿的是那么时髦的衣服,活脱脱一个美的化身。她不能当着她的父母亲在脸上涂脂抹粉,她又不想让文福看到她卸妆后的样子。我想告诉她,文福看到她自然的样子会发现她更好看,但我不好意思说出来。说实话,如果他见到她可笑的样子还喜欢她,那么换种方式怎么就会不喜欢她了呢?
但我没来得及说服花生。文福来的时候,她躲起来了。当然,她从躲着的地方,从楼梯顶上,从一个黑房间的门背后,透过暖房的玻璃窗偷偷地打量他。
然后老阿婶和新阿婶见到了文福。他用那么真诚的声音叫她们,"阿姨,阿姨",好像这是一次很愉快的团圆似的。一开头,她们给弄糊涂了,她们想不起他是谁。然后他送给她们一篮很贵的水果。他说是他的父母亲要他来的,尤其是他的母亲,好像是老阿婶多年前的老朋友。最后,老阿婶也这么认为了。她竭力回想,终于找到一个有点相像的人。"哦,你就是文太太的公子,我想起来了,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我听到这话不禁笑出来了。我佩服文福,如果说我这辈子对文福有过什么好感的话,就是在那一次,也许像这样的另外还有几次。他是那么大胆,那么聪明,那么有趣,那么可爱。你瞧,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的几桩好事呢。
文福很运气,家里挤满了几百人,所有的乡民都来吃年糕,这是一种用很粘的米做的糕,它的名字听起来就像"年年高升"。所以,如果说老阿婶和新阿婶被文福的来访搞糊涂了,在那一天也是很自然的,人来人往的,谁知道谁的底细呀。
我正端出一碗煮好的汤圆时,文福走到我跟前,"她在哪儿?"
"她不好意思。"我说。
"她不喜欢我?"他问道。他的眉头打了个结,但他仍在微笑。
"只是不好意思。"我又说了句。说花生喜欢他,恐怕不太合适。
"怎么突然不好意思了?"他笑着问,"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才不好意思呢?"然后他又转向我。"你没有不好意思,这是不是说你不喜欢我呢?哈,是这样吗?"他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爱取笑人的样子。
我几乎没法回答他。"我不是那样的——就是说,不会不好意思。"
"那么说不定你也喜欢我。"他马上说。
"不好意思并不表示喜欢或不喜欢。"我说。
我们就这样聊啊聊啊,我想有礼貌一点,想避开他的恶作剧的问题,弄得我头都痛起来了。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小妹妹,请把这个交给她。"他说,"请告诉她明天给我回音。"然后他就走了。
花生一直在偷看。文福一走,她就从厨房门背后冲出来,从我手中要去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