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这时菲力从电脑上探起，留心我起来。我知他在想什么，是在担心我的多发化症，我们把它称之为我的"健康状况"，这病虽还没有到使我全虚弱的地步，但使我动不动就到疲劳。"这个周末将会过得很张，"他说，"再说，我觉得你也受不了你的表弟宝宝，更何况玛丽也要去那儿。我的天，这下可好了。"

我们努力使生活变得更轻松、更平稳。但我还是时时到烦躁不安。说实话，我倒还是希望回到从前，菲力和我争吵，我则为自己辩解，至少自己确信自己是对的。而如今——比方说今天——我真无法断定为什么我非得背起娘家的责任。我决不会对菲力承认这一，但我已经对这份责任到厌烦了。我不想见到匡家人，特别是玛丽。每当我和母亲在一起，我总觉得自己不得不用全的时间来避开脚下的地雷。

"有时我真后悔婚后了一个中国家。"菲力听说我们不得不从圣何的家中发，去远在百里之外的旧金山，而且逢周末足球赛通更加拥挤时，便忍不住这样说。尽婚后十五年来，他渐渐真诚地喜上我母亲了，但对她的不少要求还是有些恼火。再说，从医院下班后与一个大家共度周末，决不是他喜的度假方式。

"嗨，那太贵了呀！"我母亲说，"何必这么浪费钱呢？你们可以在我这儿过夜的嘛，有的是房间。"

为了那个该死的周末，菲力和我已经决定早早城安排好住，或许还带孩们去逛逛动园。临走前一天，就我们在哪儿过夜的问题，我们和我母亲还来了一番客客气气的争执。

"一家汽车旅馆。"菲力撒了个谎，实际上我们是在凯悦大饭店订了房间。

"麻烦谁了？"我母亲说。

菲力很有礼貌地回绝："不了，不了，说真的。那样太麻烦了。真的。"

我母亲用第一华人浸礼教会给的一笔捐款店的本钱，我父亲生前是该教会的本堂助理牧师。海舅妈用的是她在另一家店工作期间的积蓄，她是在那家店学会卖生意，又是在那里被解雇的。海舅妈自己说，她是因为"太老实"而被解雇的。但我母亲猜想，海舅妈之所以被解雇是因为她老是替顾客省钱，劝他们买最便宜的。

"那么你是非去不可了？"

我母亲和海舅妈在唐人街罗斯巷合开了一家"丁和店"。她俩是在大约二十五年前动起卖生意的念的，当时，我父亲刚去世，海舅妈又丢了工作。店在某意义上就成了弥补天灾人祸的一个梦想。

他叹了气。我们的讨论就到此为止。结婚多年来，我们已经学会了避开有关我的娘家、我的责任的话题。因为我们的争吵往往是由这个话题引的。我们刚结婚的那会儿，菲力老是说我无论什么总盲目地担心和内疚。我则反相讥说他自私，我说，人活著有时总得一不痛快或不方便的事。然后他就说，我们非那么的唯一理由是因为我已经被娘家摆布得老是认为别无选择了，然后又用同样的方式来摆布他。后来我们的第一个孩苦莎世了，一年后我的病情又被诊断来，于是我们争论的方式也改变了。或许是因为菲力不但对孩，也对我，至少是对我的健康状况，产生了一责任。我们不再自以为是地为观念上的差异而争论不休，那纯粹是个人选择的问题。这样有关个人选择的事情就变得难以理，像烟、吃小和象牙饰一样，成了一一旦上手就难以摆脱的负担。

所以这会儿菲力正在

"什么旅馆？"我母亲问。

所以，或许是因为觉得对不起菲力，或许是因为自己生自己的气；我一直拖到第二天才告诉菲力，我们得在那儿过一夜——参加杜姨婆的葬礼。

我母亲停了一会，又说："她真是位好太太，已经订了十四个圈。"然后她又放低声音说，"当然，每个都给八折优惠。"

"你是说我们非去不可了？"他心不在焉地说，一面忙着玩一个刚装他的笔记本电脑的新件。他了一个键，"成功了！"他对着屏幕喊，手舞足蹈起来。菲力今年四十三岁，他那一的灰发往往使人到难以接近。但这会儿，他那全神贯注的样就像一个正在玩玩战舰的小孩。

"嗯-哼。"

这些日，我们争论的问题越来越小，越来越——比如，争论的不是我们对于纪律的不同态度，而是有关我答应多给苔莎看半小时电视的问题。结果，我们的意见差不多总是接近一致——或许是太快了一，因为我们早已料到意见不一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居然不哭，还想从死人上赚钱！哼！我吗还告诉他杜姨婆给他留了两盏灯？也许我该故意忘了这事。"

"你真是太客气了，雯妮，"菲力在电话里向我母亲作着解释，"可我们已经在旅馆里订好房间了。"我在分机上偷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中暗喜。是我叫他打这个电话，并找到这个借的。

我假装也正忙着，埋啃一段难懂的文章。三个月前，我在本地学区得到了一个治疗语言障碍的门诊医生的职位。我对这份工作基本上还是满意的，但同时又暗暗担心可能错过了更好的工作机会。这些念都是我母亲我脑袋的。当我把这消息告诉她，说我战胜了另外两个申请同一职位的人而被选中时，我母亲说："两个？就两个人要这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