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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清晨第一部约翰米希尔之死(2/10)

祖父也有他的朋友:风琴师,地毯匠,钟表匠,低音提琴手,全是些多嘴的老儿,永远说着同样的笑话,无休无歇的讨论艺术,政治,或是当地世家的家谱,——他们的兴趣并不在于所讲的题目,只要能说话,能找到说话的对手就兴了。

藏了;虽然对家人不下什么判断,他总觉得自己跟他们隔着一鸿沟。当然,他也夸张这的情形;因为即使思想不同,要是他能推心置腹的跟他们谈一谈,他们也不见得不了解他。然而父母与女之间要能彻底的推心置腹,哪怕彼此都十二分的相亲相,也极不容易办到:因为一方面,尊敬的心理使孩不敢把臆完全吐;另一方面,有自恃年长与富有经验那错误的观念从中作梗,使父母轻视儿童的心情,殊不知他们的心情有时和成人的一样值得注意,而且差不多永远比成人的更真。

至于鲁意莎,她只跟几个邻居的妇女来往,听些街坊上的闲言闲语;每隔相当时候,也有些"好心的太太",说是关切她,跑来约她在下次宴会中帮忙,同时还越俎代庖,过问孩们的宗教教育。

克利斯朵夫在家里看到的客人,听到的谈话,使他和家人隔离得更远了。

有时他们一起唱着四合唱的日耳曼歌,和声极平板,速度极慢,又笨重,又一本正经,跟那些唱的人一样。克利斯朵夫便躲在最远的一间房里对着墙咒骂。

克利斯朵夫尤其被伯父作为嘲笑的目标;他可是不能忍耐的。他一声不,咬着牙,沉着脸。伯父又拿他这不声不响的气愤开玩笑。有一天丹奥陶在饭桌上把他折磨得太不象话了,克利斯朵夫不由得心火起,对他脸上唾了一。那可真是件骇人听闻的事了。伯父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气势汹汹的破大骂。克利斯朵夫也给自己的行为吓呆了,连雨般打在他上的拳都不觉得;可是人家要拉他跪在伯父前面的时候,他就拚命挣扎,推开母亲,逃到屋外去了。他在田野里窜,直跑到气都不过来方始停下。他听见远远的有叫唤他的声音;他心里盘算:既不能把敌人摔在河里,要不要自己下去。他在田里睡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他去敲祖父的门。老人为了克利斯朵夫的失踪急坏了,一夜不曾阖,再没勇气埋怨他。他送他回家;大家看他那么张,便绝不提昨天的事;而且还得敷衍他,因为晚上要到爵府里去弹琴。可是曼希沃唠叨了几个星期,气之间并不指定谁,只抱怨着说,要希望那些没息的、教你丢脸的人,看到品行端方、循礼守法的好榜样而觉悟,真是太难了。至于丹奥陶伯伯,在街上碰到克利斯朵夫的时候,便掉过去,掩着鼻,表示痛心疾首。

在家里既得不到什么同情,他便尽量的不待在家里。人家不断加在他上的约束使他非常痛苦:要他尊重的人跟事情太多了,又不许他追问理由;克利斯朵夫可是生来不知忌惮的。人家越想要他驯服,个循规蹈矩的德国小布尔乔亚,他越觉得需要摆脱羁绊。在乐队里或爵府里,一本正经①的,无聊透的受够了罪,他只想和小一样在草里打,也不什么新短,就从绿草如茵的山坡上下来,或是跟街坊上的野孩摔着石打架。他不常常这么玩,倒并非为了怕挨骂或挨打,而是因为没有同伴。他和别的孩老是格格不,连街上的野孩也不喜跟他玩儿,因为他对游戏太认真

所有的客人中,克利斯朵夫最讨厌丹奥陶伯伯。他是约翰-米希尔前妻克拉拉祖母的前夫之,跟人家合开一个非洲与远东贸易的商号。他可以说是新派德国人中的一个典型:一方面对民族古老的理想主义冷嘲讽的表示唾弃,一方面因为国家打了胜仗,特别崇拜权与成功,而那崇拜,正显他们是暴发,最近才领略到权与成功的滋味。但要改换上百年的民族是不能一下办到的,所以被压制的理想主义,随时会在言语,举动,德习惯,和日常生活中动不动引用歌德的名句等等上面来。那真是良心与利害观念很古怪的混合起,也是一很古怪的努力,想把旧时德国中产阶级的德,和新式商人的不顾廉耻加以调和:这混合,老带着不可向迩的虚伪的气息,因为它结果把德国的权,贪心,利益,作为一切权利,一切正义,一切真理的象征。

克利斯朵夫耿直的天受不了这一。他不能判断伯父是否有理;可是他瞧不其他,觉得他是敌人。祖父也不喜观念,反对那些理论;但他要不了三言两语就被驳倒了,因为丹奥陶齿伶俐,老人品度宽宏的天真,在他嘴里上会变得幼稚可笑。结果约翰-米希尔也对自己的好心引以为羞了;甚至为表示他并不象人们所想的那么落伍,也学着丹奥陶的吻,但他说来总不是味儿,连自己都觉得别扭。可是不他心里怎么想,丹奥陶毕竟威风得很;而老人对一个在实际事务上能的人素来很尊敬,尤其因为自己绝对没有这等才,所以更羡慕不止。他望孙儿之中也有一个能爬到那地位。曼希沃也有这意思,决心要洛陶夫走伯父的路。因此全家都奉承这位有钱的亲戚,希望他将来帮忙。他知人家少不了他,便借此机会大模大样的摆架:什么都得过问,什么都要批评,毫不隐瞒他轻视艺术和艺术家的心理,甚至故意摆在脸上,羞辱那些当乐师的亲戚。他嘴里肆无忌惮的刻薄他们,他们居然厚着脸跟着他笑。

上他们家来的有曼希沃的朋友,多数是乐队里的乐师,喜喝酒的单汉,并不是坏人,但俗不可耐;他们的笑声和脚声使屋都为之震动。他们好音乐,但议论音乐时的胡说八的确令人品恼。孩情是蓄的,那些大人兴采烈的恶俗的表现把他伤害了。遇到他们用这态度来称赞他心的乐曲,他仿佛连自己也受了侮辱,便浑发僵,脸都气白了,装一副冰冷的神气,好似对音乐全无兴趣;要是可能,他竟要恨音乐了。曼希沃说他:“这家伙没有心肝,没有觉。不知他这格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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