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同现在凝视素描一样，我是否也目不转睛凝视过须山的手呢？我记不得了。再说，须山已经失去双手，再也看不到了，不像四百多年前的素描中的手那样依然栩栩如生，所以即使我说须山的手与使徒的手很相像，也无法比较证实，但也许正因为如此，更将画中的手认作须山的手。

丢勒画的使徒的手怎么会变成明治天皇的手？虽是梦中所见，我还是觉得有不可思议；而且梦见天皇也是生来第一次，这究竟又为什么？诧异纳闷之际，完全清醒过来，侧耳细听，外面雨声已歇。

我觉得从合掌的双手中有一烈的气息冲我来，于是脖在枕上使劲往后仰，心里怀疑须山的手居然有如此神圣吗？

我最后一次看见须山的手是在雷鸣电闪之夜，他的右手搭在苍白的额上，微微颤抖，似乎遮挡白炽狂窜的闪电；他的左手拉着女的手。我的手拉着那个女的另一只手。那一阵，须山和我是那一对双胞胎女的熟客。那一天夜里，我们带着其中的一个正在浅草的街上走着。

醒来以后，我不记得看过黑田清辉画的手的素描，而且那刚毅的线条也与黑田的画风泅然相异，倒令人觉得像是阿尔布雷希特-丢勒画的手的素描。大概因为是明治时代的画家，才在梦中浮现黑田的名字罢了。我在画集中看见过几幅丢勒所画的手的素描，印象残留在脑里，但我在梦中所见的素描好像是一千五百零八年前的使徒的手。使徒是双手合掌向上。我在梦中所见的手是只手朝下，画的是手背，但无疑确是使徒之手，醒来以后，这只手的素描残留脑中，另一只手却印象模糊。

我站起来，顺手开了灯，拿着丢勒的画集回到被窝里。我一边看着使徒的手，一边模仿他的姿态双手合掌。但我的手与使徒的手竟毫无相似之，手背宽、手指短，丑陋不堪，简直就是罪犯之手。

从挡雨木窗的破透一光线照在枕边的拉门纸上。我伸手拉开拉门，见是月光，便爬被窝，一只睛贴着木窗的破探看外。外是濡濡的黑月夜，院里也没有落叶。看来刚才听见的落叶声其实是雨声。我趴在窗前，像螳螂一样，看着降般的溶溶月。一会儿，脖觉得酸累，便将额靠在木板窗前休息，薄薄的破木板发嘎吱嘎吱的响声，似乎要挣脱老旧的钉。

我似乎觉得以前看丢勒素描时就发现使徒的手与须山的手很相像，又似乎觉得今天是一回发现。我连昨天的事都记不住，更谈不上断定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但大概正是因为使徒的手与须山的手很相像，刚才才梦见这幅素描的吧。

我突然想起我的朋友须山的手。对了，使徒的手和须山的手很相像。

我正看着两张手的素描。一张是黑田清辉的素描，画的是明治天皇的手；另一张是大正天皇的手的素描，梦醒时忘记了画家的姓名，但记得于大正时代一个油画家之手。一张画得刚毅，一张画得柔和弱骨。我一边端详比较这两张手的素描，一边觉得似乎象征着明治和大正两个时代而痛苦得破梦醒来。

这一对妹拿双胞胎招牌引诱客人，其手法就是故意把发型服饰、穿着打扮得一模一样，没有其他客人的时候，我一个人，她

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使徒的手。手仿佛渐渐活了。恍惚间须山正对我合掌。

境恐也无芭蕉那样清澈澄明，但他能在离之世与古典和歌长生共存。我心亦怀之，曾两三次前往骏河的宗长草庵探访，不觉蒙胧浅睡，却了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