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觉新弟兄从周家chu来，便到他们的姑母家去。他们到了张家，走chu轿子，大厅上异常清静，也不见张升的影子。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走进里面东边的院子。

“你今天真奇怪，我原说请你去帮忙，怎么你什么话都不说？”觉新抱怨觉民dao。

“你不是说得很多吗？你一个人说也就够了，”觉民解释地答dao。

“我说了那许多话，有什么用chu1？今天简直是白跑一趟，”觉新苦恼地说，

“我看枚表弟这条命又完了。”

他们已经走到张太太的窗下，觉民先唤了一声：“姑妈，”然后才回答觉新dao(不过声音很低，他不愿意让房里的人听见)：“今天也真把我气够了。我就没有见过象大舅那样的湖涂虫！你跟他讲理只是白费jing1神。”

张太太在房里答应着。他们走进那个小小的堂屋，她也从房里chu来。他们连忙给她请安问好。他们刚在堂屋里坐下，琴也从右边房中chu来了。琴穿着gun了边的淡青se洋布衫子，这是家常衣服，倒很合shen。她的脸上已经没有病容，不过人显得比平时沉静些。她的微笑里稍稍带一点倦意。

“琴妹，听说你欠安，我倒很挂念，不过这几天总chou不chu工夫来看你，很抱歉。现在看你jing1神还好，想必完全好了，”觉新看见琴chu来，亲切地wei问dao。

“谢谢大表哥，这不过是小病，不值得挂念，三四天就好了，”琴带笑地答dao。她温柔地看看觉民，又说：“二表哥倒时常来，他也说大表哥很忙。”

张太太跟他们谈了几句话。女佣李嫂给他们端了茶来。张太太看他们喝茶，忽然问dao：“这几天四婶同陈姨太又找事情来闹没有？”

觉新迟疑一下，然后放下茶杯摇摇tou答dao：“没有事情。不过四婶见到妈连理也不理了。”

张太太皱皱眉tou，也不说什么。觉民忍不住，就在旁边cha嘴dao：“今天又有过一件小事情。大哥，你为什么不说？”

“明轩，什么事情？”张太太关心地问dao。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事，四婶把我挖苦几句就是了，”觉新看见隐瞒不住，只得简单地解释dao。

“为什么呢？她好好地为什么要挖苦你？”张太太又往下追问。

“那还是为了倩儿，”觉新答dao。他希望姑母不再问她。

“倩儿的病怎么样？好点没有？”琴问dao。

“她死了，昨晚上死的，没有人知dao她死在什么时候，”觉民答dao。

琴微微皱起眉tou，那对mei丽的大yan睛黯淡了。她惊讶地说：“怎么这样快！我那天去看她，就有点担心。不过我还想她会好的。”

“四婶不给她请个好医生看，怎么不会死！”觉民愤慨地说：“而且死了也不给她买一副棺材，就喊人用席子裹起抬chu去。大哥看不过，自己hua钱买了一副棺材。四婶反而把大哥挖苦一顿。”觉民只图自己一阵痛快，把话全吐chu了。

“有这样的事？”张太太惊愕地说。“她又不是没有钱，zuo事情为什么要这样刻薄？听说四弟闹小旦，买起衣料来，一回就是一百几。钱hua得真冤枉。不晓得她说不说话？正用不用，不该用反而luanhua。这样下去，总不是事。现在世dao不好。田上的收入也越来越少。我看他们将来怎么得了？”张太太说到这里不禁唉声叹起气来。

“姑妈说得是。我也着急。刘升刚从乡下回来，租米也陆续兑来了，可是米价很贱。我们在炳生荣买来吃的米每石十四块五角，现在我们卖chu去的是每石十块三四角。这样下去我们高家这个局面实在难维持。外州县不清静，没有人敢买米。可是四爸、五爸好象住在金山、银山里面，只guanhua钱如liu水。姑妈还不晓得，我今天才听说四爸在外面租了小公馆安置张碧秀，”觉新皱起眉tou诉苦般地讲了这许多话。张太太注意在听。觉民却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真的吗？我倒有点不信。你听见哪个说的？”张太太惊疑地说。她看过张碧秀演的戏，也知dao克安很喜huan张碧秀，但是她完全想不到克安会zuochu这样的荒唐事情。“我听见高忠说的。高忠跟着五爸去过，”觉新带着自信地说。他知dao高忠不会对他说假话。

张太太的脸sema上改变了。她伸起右手用她的长指甲在发鬓上搔了两下，然后皱着眉mao说：“好象你五爸也有个小公馆。”

“是的，五爸养了一个ji女叫zuo礼拜一，就住在荣华寺，”觉民安静地答dao。他也知dao克安的小公馆在什么地方，所以他又说：“四爸的小公馆在珠市巷。”他跟张太太不同，也不象觉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