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注意地望着翠环，等候回答。他看见翠环一脸通红，低着害羞地不作声，便安地说：“这儿又没有别人，你也不必怕羞，这是你终的事，你不妨对我明说。”她看见翠环仍然不讲话，只顾玩衣服，她不知这个少女的真心怎样，便又解释地说：“我觉得你倒很关心大少爷，所以我才有这个意思。我看大少爷你也合式，虽说‘小’，不过象大少爷那样的人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她停了一下，又着问：“你对我说，你到底情愿不情愿？我想你多半不会不答应。”

少死过后(翠环听见说到大少爷，又慢慢地把埋下去，她的脸开始红起来)，偏是他的命不好，两个小少爷都接连地死了。他一个人这样下去怎么行？也应当有个人照应才好。我们劝他续弦，左劝右劝，他总不肯听。我想劝他讨个‘小’，将来生个儿也可以传宗接代(翠环把更往下埋)。我倒有个主意，我想把你送给大少爷，你可以服侍服侍他。他为人厚，也不会待差你，我也好放下心。不过我不晓得你情愿不情愿。”

克明在外面唤张氏。张氏答应一声，便扶在翠环的的膀上站起来，满意地对翠环说：“好，你累了一天，现在也该休息了。你快把脚盆收拾好，去睡罢。”她说罢用鼓励的光看了翠环一，便慢慢地走房去。她觉得心里畅快，她以为自己了一件好事。

这晚翠环躺在床上，不能够阖睡去。她很激动。她仿佛看见了幸福的景象。她前前后后地想到许多事情。这个房间给她带来不少的回忆。她想到远在上海的淑英，这里的一切都是淑英留下来的。那个年轻的主人到现在还关心她。而且还是淑英给她带来幸福。是的，淑英这一年来就似乎在暗中庇护她，让她过着安静的日。在麻布帐外面，清油灯的微光投下了一个昏黄的光圈，光圈逐渐扩大，一个接连一个。她的睛了，她仿佛看见淑英站在床前对她微笑。她也想笑，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幸福的人。淑英的影消灭了。她看来站在那里的人是觉新。他用他的永远忧愁的光温柔地望着她。他的光里好象慢慢地到她的心里，似乎有一只手轻轻地住她的心。她敬地轻轻唤了一声：“大少爷”她微微地一笑，泪不由她控制地装满了她的两只睛。“你太苦了，”她自语地说。她伸手了睛，又说：“我会好好地服侍你。”她觉得他就在她的旁边听她讲话。她又怜惜地轻轻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成天愁眉苦脸？我就没有看见你大声笑过。”她又用更轻、更温柔的声音说：“大少爷，你是个难得的好人。你对哪个人都一样厚，他们都不是真心待你。他们都是只顾自己。你不晓得哪个人都一样厚，他们都不是真心待你。他们都是只顾自己。你不晓得我的心。我要好好地服侍你，要让你兴。”她忽然不好意思地微笑了。她拉起那幅薄被蒙了脸。

她也有过渴望，有过幻梦。但这都是极其荒唐的梦景，她早把它们赶走了。她的脸上不常有

蟋蟀凄切地在窗下叫着。难它们也不能睡？她又想到自己的世。她的过去是充满着泪和痛苦的：十岁起开始了苦难，到十六岁，她便永远失掉了家和最后的亲人。就在这一年她被人引到这个大公馆里来。她以为会有一个更坏的命运在这里等候她。但是那个和她同年纪的小用温柔的手和安静的微笑拭去了她的过去的泪痕。那个贤慧的主人成了她的姊妹似的伴侣，还教导她知许多事情，还教她读书认字。淑英陷在恶运里的时候，她也曾着同情的泪安她的小，也曾设法替淑英找人援助。于是援救来了，她的主人冲了鸟笼飞到自由的天空去。她也曾为那个少女的自由到欣，虽然她自己从此失去了一个好心的伴侣。但是意外地她时时觉得她还得到那个好心主人暗中的庇护。她没有看见恶运的影。她渐渐的把她的心放在一个人的上。她自己也不知这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她关心这个人，也许是因为他最善良，他最苦，他遭遇到最坏的恶运，他最值得人同情。他待她和善。不过他不会知她的心，他更不会知有一个少女在为他的不幸泪，而且默默地时时为他祝福。

翠环略略抬起，还不肯让张氏看见她的脸。她的膛一起一伏，她的心咚咚地动，她颤抖地小声说：“我是服侍太太的丫，太太吩咐我什么，我怎么敢不答应？”

“那么你是情愿的了！”张氏惊喜地说：“我原说你不会不答应的。既然你情愿，那么只等大少爷满服，我就办好这件事情。你放心，我总会给你安排好的。”这一次翠环动地说话了：“太太待我的好我都晓得。我如果还不知足，那么我就是忘恩负义了。我想起倩儿，我想起兰，我比起她们的远气不晓得好多少倍。”她不能再往下说，她的泪不断地下脸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