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笔继续在纸上划动。众人注意地望着那张纸。她们的光跟着铅笔尖移动，但是它动得太快了，她们的光跟不上它。大家正在着急，淑华忽然叫起来：“蕙表！蕙表！”

铅笔果然又在纸上画一个更大的圆形，不过还是不十分圆。觉新仍然闭着睛，象落在睡梦中似的。他的手依旧安稳地放在木板上，跟着木板移动，不曾落下来。

周老太太更挨近方桌。她俯下去看那张纸，里糊地说：“她在哪儿？”她的老因泪变模糊了。

“蕙儿，你晓得你弟弟接了少吗？”陈氏又问。

“快问，快问，”周老太太不能忍耐地淑华。

“凄凉…古寺…风…雨…虫声，”淑华念着，她的泪也掉在桌上了。

“请卜南失画一个圆圈，”淑华照规矩地说。

陈氏忽然一个动作，差不多要扑到卜南失上面了。她断断续续地悲声说：“蕙儿…你想不想我？…我们都想你。”

淑华正要开，却看见铅笔又在写字。她留心辨认纸上的字迹，吃惊地叫着：“婆婆！”她又对周老太太说：“外婆，她在喊你。”

众人愣了一下。陈氏忽然泣地说：“蕙儿，我明白你的意思，郑家把你的灵柩丢在莲庵也肯下葬，你一个人在那儿孤寂，连一个归宿的家也没有，是不是？这都是你父亲不好，他不但害你落得这个下场，还害得你了一个孤魂。”

“她看得见我，”陈氏动地自语。她掏手帕来揩泪。

“想，看见妈，”铅笔写了回答，淑华大声念了来。

“好。婆，你好！”淑华慢慢地念蕙的答语。

“你们看，纸上就写着蕙字，”淑华起劲地说。

“你问她，还认得认不得我，”周老太太对淑华说。

“给妈喜，”这是写在纸上的回答。

觉新揩了揩嘴角，摇摇答：“我没有不好过，”不过他确实觉得心里有不舒服，好象要生病似的。周老太太对他说了两句歉的话。他这时才注意到前都是一些哭过的睛，他猜到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他断定又是卜南失写了什么使人悲痛的话。他看见淑

“来了，来了！”淑华起劲地说。

“明轩！”“大少爷！”“大表哥！”“大哥！”众人惊恐的齐声喊。淑华还用力拉他的膀。

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个不十分圆的圆形。

铅笔不能够再给一个回答。觉新的上半忽然往桌上一扑，他的手掌心朝下一压，那块木板离开他的手往前面飞去。觉新上半寂然地伏在桌上。

“请卜南失画一个大圆圈，”淑华又说。

铅笔动得更勤，不再画圆圈了。它似乎在纸上写字。淑华分辨不那是不是字迹。她便大声说：“我们请蕙表来，请蕙表来。”

“蕙儿，你不要难过。我答应你，我一定要给你办到。我要你父亲把他那个宝贝女婿找来说个明白。你在这儿看得见我们，我们看不见你。你给我托个梦罢。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瘦了。蕙儿，都是你那个父亲，你那个狠心的父亲”陈氏接连地说了这许多话，但是后来她被烈的情压倒了，她的自持的力量崩溃了，她不能够再说下去，便蒙着脸哭起来。她上离开了桌。

“，你现在怎样过日？”芸迸哭声。

“蕙儿，我在这儿。你还好吗？”周老太太仿佛就看见蕙站在她的面前似的，亲切地说。泪开始从她的角落下来。她伸手揩她的有皱纹的上下。她的这个举动引得众人掉下泪来。

“路远返家难，”简单的五个字绞痛了好些人的心。枚少爷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觉新仍然沉睡似地扶着卜南失，从他的嘴角了涎。

觉新抬起来，惊愕地看看众人。他好象从梦里醒过来似的，不过脸上带着疲倦的表情，脸也不好看。

“你看得见我们吗？”周老太太又问。

“见，”铅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她看见的，她什么都看见的，”陈氏呜咽地说。接着她又向卜南失发问：“蕙儿，你常常在我们家里吗？”

一个人，他只想着他的亡故的蕙表妹。他渐渐地睡着了。他的手仍然照先前那样地着卜南失。这心形的木板的两只脚开始动起来。在心形尖端的铅笔在觉新面前那张白纸上画着线和圈。

“只求早葬，”卜南失写了这样的话。

“大表哥，你怎样了？你是不是心里不好过？”芸关心地问。她的睛还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