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新伸手揩了揩睛，对着觉民破涕一笑，安静地回答：“我心并不难过，你不要担心，我晓得——”他说到这里忽然听见袁成用带沙的声音大声报告：“大姑太太来了。”

张太太穿着的衣服。琴穿了浅边的新衣，还系上裙。她们母女走堂屋，先后对着神龛磕了，然后跟周氏等人互相行礼拜节。

觉民实在不了解他的哥哥。他想觉新也许刚刚受到什么大的打击，现在神经错了。他不能够再跟觉新争辩，他只是痛苦地望着觉新劝：“大哥，我看你还是休息一会儿罢。”

觉民觉得不必再问什么，便说：“那么我们一路走罢，我先到你屋里坐坐。”

觉新呆了一下。他自己先前明明看见那只空瓶放在内房里面，却想不到现在了移到这方桌上来了。他起初想到何嫂，但是很快地另一个思想就来纠正了他的错误：这一定是他刚才看见的石榴。

觉新默默地同觉民回到自己的房里。他揭开门帘第一便看见方桌上一瓶新鲜的石榴。

“我没有哭，我应该兴，”觉新摇着分辩，但是他的泪象珠一般沿着脸颊下来。

“我在想，居然有人在枯死的灵魂墓前献，这也是值得激的，”觉新自语似地说。他掉过看觉民，他的睛被泪所充满了。

“姑妈来了，”觉新忘记了未说完的话，却另外短短地说了这一句。觉民的心也被袁成的报告引到外面去了。他们两弟兄同时走房去。

“琴，你这样打扮，便更好

他们走过，看见第一乘轿刚刚上了石阶，第二乘就在石板过上放下。他们了堂屋，周氏和淑华也从左上房来了。琴先从第二乘轿里走来，接着第一乘的轿帘打开，圆脸矮胖的张太太跨了轿杆。

“大哥，你老是看着什么？”觉民觉得觉新的举动古怪，惊奇地问。

众人就在堂屋里谈话。周氏把张太太让到右边方椅上坐下，她们两个隔着一个茶几谈着。绮霞端了两盏盖碗茶来。袁成就到后面去向克明等人通报。

在繁密的绿叶丛中，火似的朵仿佛烈的光芒，发度的力。他觉得这个房间突然明亮了，而且有一新鲜的风了他的心里。他动地微微一笑。他温和地答：

“大哥，你哭了！”觉民惊叫，连忙走到觉新的边，友地轻轻拍着觉新的肩膀问：“你还有什么心事？”

“石榴！你在哪儿来的？是不是在门折的？”觉民喜这些火红的朵，赞地说。

“我就要去了，”觉新封门似地答。

其实觉新知是谁来为他把上的。他却不愿意说来。这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情，他却在这上面看了同情和关心。他连忙走到方桌前面把瓶略略移动一下。他神地望着那些朱红。

“那么你一个人站在这儿什么？”觉民追究地问。

琴和觉新兄妹都站在堂屋门。觉民看见琴的打扮，带着好意地向她笑：“你今天更象小了。”

“我也不晓得，等一会儿问何嫂就明白了。”

袁成早把中门推开，四个轿夫抬着两乘轿走下石板过。

他到了觉新的光，觉得他有了解大哥的心情了，便用同情的气劝：“大哥，你看今天大家都兴，你为什么还要拿那些思想苦你自己？你想得太多了！”

“我今天没有什么不兴，”觉新逃循地分辩。

觉民听见觉新的回答，也不追问。先前的话是他随便说来的。对这一类的小事情他不会十分留意。他注意的还是觉新的举动。他不能说是完全了解觉新，他知觉新不能够摆脱郁的思想，他知觉新不能够消除过去的回忆。他也知是什么情折磨着他的哥哥。但是他却不明白甚至在重重的压迫和摧残下觉新还有渴望，还在追求。一个年轻人的心犹如一炉旺火，少量的浇纵然是不断地浇，也很难使它完全熄灭。它还要燃烧，还在挣扎。甚至那最弱的心也在憧憬活跃的生命。觉新也时时渴望着少许的关切和安，渴望着年轻女的温和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