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淑华热烈地称赞道。那几位长辈从没有得到过她的敬爱。她看轻他们的行为,她憎厌他们的态度,她轻视他们的言论和主张。她自己并没有一种明确的理想,她也不曾拥护过什么新的或者旧的主张。但是她对一切事情都有她自己的看法,都有她自己的是非。她根据她的本能的(原始的)正义概念来判断一切。她觉得觉民的言论与她的意见相合(她常常觉得她二哥的主张正合她的心意,她更加敬爱他),所以她说出称赞的话。但是她还有疑问(这也许不是疑问,或者更可以说是对那“专制的君主”的攻击),她又说:“不过我不明白他们心里究竟想些什么?为什么专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你怎么还说‘不得己’?旧礼教的精义就是利己主义!旧家庭里面的人都是利己主义者!”觉民忽然把手在桌子上轻轻地一拍,象从梦中惊醒过来似地大声说。
琴噗嗤地笑了起来。她掩住嘴笑道:“二表哥,你是不是要发疯了?又不是什么新发见,这样大惊小怪的!”
觉民自己也笑了。他望着琴,温和地说:“我倒以为是新发见呢。琴妹,你觉得对不对?”
正在笑着的淑华连忙插嘴答道:“我觉得对。不过你说连你、我都是吗?”
觉民正打算说话,忽然一个声音从门外送进来:“你们什么事情这样高兴?”
来的是觉新。琴略略皱起眉头,心里想:“今天的工作做不完了。”
“二哥说我们都是利己主义者,”淑华没头没尾地回答觉新道。
“什么利己主义者?我不大懂,”觉新茫然地说。他走到方桌跟前。
“大表哥,你坐,我让你,”琴站起来,一面把英文小说和练习簿以及下面的稿纸叠在一起,要捧着拿开,把座位让给觉新。
“你坐,你坐。我站站就走的。琴妹,你不要客气,”觉新客气地阻止她。
“琴姐,我把书给你搬过去,”淑华好意地伸手来抢书,琴没有提防被她把书和练习簿抢了去,一叠信笺却落下来,散落了几页在地上。琴立刻红了脸,躬着身子去拾信。
“让我来捡,”觉民说,连忙站起来弯下腰去帮忙拾起那些信笺。
“琴妹,真对不走,把你的信纸弄掉了,”觉新抱歉地说,便也俯下去拾信笺,并且拾着了一页,他瞥了信笺一眼,看见琴伸手来要,便递给她,一面问道:“是你给同学写的信?”
琴含糊地答应一声。淑华在旁边疑惑地看了琴一眼,她猜想这是琴给《利群周报》写的稿子。她偷偷地看了看琴和觉民的脸色,她觉得她更加明白了。她还对琴道歉地说:“这是我不好。我太粗心,给你闯了祸。幸好地上没有水。”
“这没有什么要紧,是我自己松了手,况且又没有失掉一张,”琴搭讪地说,她想掩饰信稿被他们发见的事。其实觉新也起了一点疑心,他和淑华一样,也以为是琴写的文章。
“琴妹,你坐罢,你们尽管做你们的事情,我不来打搅你们,”觉新说着便离开方桌走到床前,在床沿上坐下“我就在床上坐一会儿,我闷得很。”众人也都坐了。
“我们没有什么事情,”琴敷衍地说。她一面想到未完的工作,一面也了解觉新的寂寞的心情。她希望觉新走开,又不忍叫他走开,她解释地再说了一句:“二表哥在教我读英文。”
“读英文也好,你真用功,”觉新说,他的心却放在别的事上面。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